徐公公猝不及防,吸入了少許,他臉色驟變,急忙閉氣後退,但已然晚了。他眼中瞬間布滿驚駭,手指顫抖地指向我,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異聲響,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青紫,隨即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見血封喉。楚琰沒有騙我。
我沒有絲毫停頓,迅速剝下那宮女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又將頭發弄得更亂,抹了些灰在臉上。然後推開後窗——這裏是二樓,但下面是一片茂密的冬青灌木。我將床單撕開結成繩索,系在窗櫺上,毫不猶豫地攀爬而下。
寒風如刀,刮在臉上。我落地時一個趔趄,顧不上疼痛,立刻鑽入灌木叢的陰影裏。
遠處的喧囂還在繼續,東宮方向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攬月閣這邊暫時還未引起大規模騷動,但徐公公和宮女的屍體很快就會被發現。
我按照記憶中的路徑,向着御花園西北角狂奔。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着血腥和煙塵的味道。
御花園在黑暗中宛如迷宮。我避開幾隊被東宮火警吸引過去的侍衛,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西北角。這裏更加荒僻,假山怪石林立,草木凋零。一口被巨石半掩的枯井,靜靜躺在角落。
子時到了。
我四處張望,不見人影。難道楚琰沒到?還是出了意外?
就在我焦急萬分時,枯井旁的陰影裏,緩緩走出一個人。
不是楚琰。
是魏珩。
他依舊披着那件灰鼠皮鬥篷,臉色在遠處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蒼白得嚇人。他手裏提着一盞昏黃的氣死風燈,燈光搖曳,照着他清瘦的臉頰和深邃的眼眸。
“你來了。”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帶着急促的喘息,顯然這一路對他來說並不輕鬆。“楚琰被皇後的人暫時絆在了前朝,他設法引開了大部分禁軍,但皇後反應很快,封鎖了內宮幾處要道。我們時間不多。”
“現在怎麼辦?”我急問。
魏珩從懷中取出一套內侍的服飾:“換上這個。我們得從另一條路出宮。我在西華門安排了一個可靠的老禁軍,他今夜當值,可以放我們出去。出去後,楚琰的人在城西‘悅來’客棧接應。”他頓了頓,看向我,“東西……拿到了嗎?”
我知道他問的是皇後得到的證據。“沒有,但皇後肯定拿到了。柳嬤嬤的信使提前到了。”
魏珩眼神一暗:“果然。我們必須立刻離開,皇後很快就會下令全城搜捕。”他將衣服遞給我,背過身去。
我迅速換上衣衫,戴上帽子,壓低帽檐。
“走。”魏珩提起燈,率先向一條更隱秘的小徑走去。我緊跟其後。
這條小徑蜿蜒曲折,幾乎被荒草覆蓋,顯然是廢棄已久的宮道。魏珩對路徑極爲熟悉,但身體顯然支撐不住這樣的疾行,不時需要停下來劇烈咳嗽,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
我們艱難地前行,離西華門似乎越來越近。然而,就在穿過一片竹林,即將踏上通往西華門的最後一段宮道時,前方驟然亮起一片火光!
數十名禁軍手持火把刀槍,堵住了去路!爲首之人,盔甲鮮明,面色冷峻,正是禁軍副統領之一,皇後娘家的一個侄輩。
“太子殿下,深更半夜,您這是要帶着這位……內侍,去哪裏啊?”副統領皮笑肉不笑地行禮,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我和魏珩。
我們被截住了!
魏珩停下腳步,將我從身後擋了擋,挺直了脊背,盡管這讓他看起來更加單薄。他咳嗽了兩聲,聲音恢復了屬於太子的淡漠威儀:“放肆!孤要去何處,還需向你稟報?讓開!”
副統領不爲所動:“殿下恕罪,皇後娘娘有令,今夜宮中不太平,有賊人混入,爲保殿下安全,所有人等不得隨意出入宮門。請殿下隨末將回東宮……呃,東宮走水,還是去昭華殿安置吧。至於這位……”他看向我,眼神銳利,“形跡可疑,需拿下仔細盤問!”
他手一揮,幾名禁軍立刻持刀逼近。
退路已絕!硬闖毫無勝算!
魏珩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我袖中的薄刃再次滑入手心,另一只手則捏住了那枚楚琰給的蠟丸。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聲冷喝,從我們身後傳來。
火光映照下,一道玄色身影疾步而來,正是楚琰!他身後跟着數名楚國侍衛,個個手按刀柄,神色肅殺。楚琰面沉如水,目光如電,掃過禁軍副統領。
“本王與魏國太子有要事相商,相約於此。怎麼,貴國禁軍連太子與本王會面,也要阻攔盤查?這便是魏國的待客之道,還是……皇後娘娘的旨意,已經凌駕於太子與本王之上?”楚琰語氣森然,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副統領臉色一變。楚琰是楚國太子,身份尊貴,他不敢輕易得罪,尤其是對方抬出了“兩國邦交”的大帽子。
“楚國太子殿下言重了。末將只是奉皇後娘娘之命……”
“皇後娘娘的命是命,太子殿下的命就不是命?本王的命,就不是命?”楚琰打斷他,步步緊逼,“東宮走水,宮中混亂,皇後娘娘憂心太子安危,加強戒備,本王理解。但此刻太子殿下與本王在一起,安全無虞。副統領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人‘護送’我們回東宮或本王的驛館,何必在此刀兵相向,驚擾太子殿下?”
他一番話有理有據,軟中帶硬,既給了對方台階(“護送”),又點明了“刀兵相向”的嚴重後果。
副統領顯然沒想到楚琰會突然出現並如此強硬。他看了看魏珩,又看了看楚琰,再看看我(低着頭縮在魏珩身後),猶豫不決。皇後給他的命令是截住任何試圖出宮的、尤其是和太子有關的人,但楚琰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硬攔,可能引發外交糾紛;不攔,皇後那裏無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