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
第二天一早,薄妄將一個薄薄的牛皮紙文件袋,扔在了餐桌上。
他的臉上還帶着昨晚被蘇尤梨打出的淡淡指印,眼底布滿紅血絲,整個人看起來有種頹廢的疲憊感。
昨晚在浴室的那場爆發,像一場劇烈的風暴,席卷了兩人。
風暴過後,沒有想象中的決裂,反而留下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他沒有再碰她,只是抱着她睡了一晚。
那一晚,他睡得格外沉。
蘇尤梨看着桌上的文件袋,擦着碗的手頓了頓。
她知道裏面是什麼。
是她的過去,也是她的未來。
是她忍辱負重,出賣身體也要換來的東西。
安安正在旁邊的小桌子上,專注地用勺子挖着碗裏的雞蛋羹,對大人的世界毫無察覺。
蘇尤梨解下圍裙,坐了下來。
她的指尖有些發涼,深吸一口氣,才伸手打開了文件袋。
裏面是幾張照片,和幾頁打印的資料。
第一張照片,是一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女人。
燙着時髦的卷發,穿着一身合體的套裙,嘴角帶着精明而市儈的笑。
柳玉芬。
蘇尤梨的繼母。
時隔四年,這個女人的臉上多了幾條皺紋,但那雙三角眼裏算計的光芒,卻絲毫未減。
蘇尤梨的目光下移,落在第二張照片上。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孩,二十歲上下的年紀,穿着一條時髦的連衣裙,正站在京市百貨大樓的門口,臉上是驕縱又得意的笑。
蘇雅?
不。
資料上,她的名字被改成了“蘇寶珠”。
真是諷刺。
一個鳩占鵲巢,搶走別人一切的女人,竟然給自己改名叫“寶珠”。
她也配?
蘇尤梨的指甲,無聲地掐進了桌布裏。
她繼續往下看。
資料寫得很詳細,顯然是下了功夫查的。
四年前,在她“失蹤”後,柳玉芬迅速將她父親留下的老宅和最後一點產業變賣。
然後對外宣稱,她那個不學無術的賭鬼丈夫(她嫁給蘇父前的男人)意外身亡,她帶着女兒蘇雅無依無靠,便來京市投奔親戚。
她所謂的“親戚”,是京市後勤部一個死了老婆的副科長。
柳玉芬憑着幾分姿色和八面玲瓏的手段,不到半年就嫁給了那個副科長,成功在京市扎下了根。
她很聰明,知道自己丈夫官職不高,便把所有的寶都壓在了女兒蘇寶珠身上。
她用當年從蘇家刮來的錢,把蘇寶珠包裝成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到處送禮托關系,爲她鋪路。
而蘇寶珠也算爭氣,憑着那張有幾分姿色的臉,和她母親教的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還真讓她釣到了一條大魚。
資料的最後,用紅筆圈出了一個名字。
“錢浩。”
建設局副局長錢德發的獨生子。
一個典型的紈絝子弟,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仗着家裏的勢力在外面胡作非爲。
資料上附着錢浩的照片,油頭粉面,眼神虛浮,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而蘇寶珠和錢浩的婚期,就定在兩個月後。
一旦結了婚,柳玉芬一家就算是徹底擠進了京市的上流圈子。
她們住着大房子,穿着時髦的衣服,享受着本該屬於她蘇尤梨的一切。
用着她父母拿命換來的錢,過着逍遙快活的日子。
而她呢?
這四年,她帶着安安,像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藏。
在黑診所裏差點死在手術台上。
在碼頭上縫漁網,滿手都是血口子。
在寒冬的夜裏,發着高燒抱着同樣發燒的兒子,不知該往哪裏去。
那些被追殺的夜晚,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那些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
一幕一幕,像是電影一樣,在蘇尤梨的腦海中飛速閃過。
照片上,柳玉芬和蘇寶珠笑得那麼開心。
她們的幸福,是建立在她們母女的屍骨之上的!
“咔嚓——”
蘇尤梨手裏的勺子,被她生生掰斷了。
斷口鋒利,劃破了她的手指,一滴殷紅的血珠,滴落在那張打印紙上,正好落在“蘇寶珠”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上。
血債,就該用血來償。
蘇尤梨抬起頭,那雙總是帶着媚意的狐狸眼裏,此刻褪去了所有的柔情和僞裝。
只剩下冰冷的,如同實質的恨意和殺氣。
像一頭蟄伏已久的獵豹,終於看到了自己獵物的蹤影。
那是一種讓薄妄都感到心驚的眼神。
他看着她,忽然明白了。
他之前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甘,在這個女人背負的血海深仇面前,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他以爲自己掌控了她。
實際上,他只是她復仇之路上,最鋒利的一把刀。
而他,心甘情願。
“她們……過得很好。”
蘇尤梨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股子陰森的寒氣。
她抬起眼,看向薄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容。
那笑容裏,沒有半分溫度,只有讓人不寒而栗的殘忍和決絕。
“薄妄,你說,如果我現在出現在她們面前,她們會是什麼表情?”
“會不會像是大白天見了鬼?”
薄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看着她從一只僞裝起來的家貓,變回了那只渾身是刺,爪牙鋒利的野獸。
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蘇尤梨伸出舌尖,輕輕舔掉了指尖的血珠。
那動作,帶着一股妖異的美感。
她的目光,落在了資料的最後一行字上。
“蘇寶珠,平日裏最喜歡去的地方,是王府井的百貨大樓。尤其喜歡逛賣進口化妝品和時髦服裝的櫃台。”
蘇尤p梨的笑容更深了。
她看向薄妄,眼神裏閃爍着算計的光芒。
“薄妄,我想去逛街。”
薄妄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圖。
獵人,要開始布置陷阱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她那張因爲興奮和恨意而顯得愈發豔麗的臉。
他的心裏,非但沒有覺得這個女人惡毒。
反而升起一股病態的,想要看她如何撕碎那些敵人的期待。
他喜歡她這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比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的樣子,更讓他着迷。
“需要我給你安排車嗎?”
薄妄開口,聲音裏帶着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
“不用。”
蘇尤梨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像個即將出征的女王。
“我要自己去。”
“我要讓她們在最得意,最想不到的時候,看到我。”
她頓了頓,俯下身,湊到薄妄耳邊,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我要讓她們知道,我回來,索命了。”
說完,她直起身,拿起桌上的資料,轉身走上樓。
那背影,決絕,挺拔,帶着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薄妄坐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樓梯拐角。
他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牛奶,喝了一口。
遊戲,正式開始了。
而他,不僅是觀衆,也是她最堅實的後盾。
他很期待,這只被他從泥沼裏撈出來的小野貓,會掀起怎樣一場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