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盛宴散場。
黑色的邁巴赫如同幽靈般滑入半山腰那處占地極廣的別墅,車輪碾過精心養護的草坪旁的車道,悄無聲息。管家早已躬身等候在雕花大門旁,無聲地接過陸霆淵脫下的外套。
“先生,需要醒酒湯嗎?”
“不必,今天我沒有喝酒。”陸霆淵擺擺手,聲音裏帶着疲憊。他徑直踏上旋轉樓梯,回到頂層那間視野極佳的主臥。
臥室空曠而奢華,整面牆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鋪展到天邊的璀璨燈海,霓虹閃爍,勾勒出冰冷的繁華輪廓。但這熟悉的景象,此刻卻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虛浮和隔閡。
他走到吧台,給自己倒了杯冰水。房間裏靜得只剩下冰塊融化的細微呲呲聲。
地震過去1個月,身體上那些傷口和淤青早已愈合無蹤。
可某些東西,似乎被那場災難永久地改變了。廢墟下的黑暗、死寂、以及那種對生命完全失去掌控的無力感,像某種無形的蝕刻,留在了感知的最深處,讓他審視眼前這習以爲常的一切時,都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疏離感。
就在他準備去浴室沖掉一身煙酒氣時,放在床頭櫃上的私人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着“單若伊”。
陸霆淵蹙眉,拿起了手機。他和單若伊自從公司拿絲巾那次見面後,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再見面。當然,也沒有任何聯系。
他還不至於對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死纏爛打,非要和她結婚不可的地步。
何況,單若伊表明身份後對他退避三舍,恨不得不要和他有任何關系。
這對嗎?她也不想想最初到底是誰先來招惹他的。想到這,陸霆淵心裏有一些不甘,還沒有人敢這樣對待他。
他的私人號碼僅有極少數人知曉,這個時間點······
指尖懸在掛斷鍵上,最終,卻鬼使神差地滑向了接聽。
他心裏也有一些期待,單若伊是有什麼事情找自己?他的心底,竟然有一絲雀躍緩緩升起。
“喂?”他的聲音帶着被打擾後慣有的冷冽。
電話那頭是幾秒短暫的沉默,隨即,一個稚嫩、帶着明顯哭腔的小男孩聲音傳了過來,“請、請問······你是單若伊女士的朋友嗎?”
陸霆淵準備按掉電話的動作瞬間停滯。這個聲音······是上次接單若伊電話的小男孩。
“我是。你哪位?”小男孩聲音和侄子沈北辰聲音很像,陸霆淵語氣不自覺地收斂了鋒芒,甚至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耐心。
“我······我叫辰辰,”小男孩用力吸了吸鼻子,聲音因努力壓抑恐慌而發顫,“叔叔,你······你是單若伊女士的朋友嗎?我、我在她手機通訊錄裏找到你和她的通話記錄······”
單若伊?
她怎麼了嗎?
陸霆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難道她······
“我是。她怎麼了?”他的聲音沉了下去,握着手機的指節無意識地收緊。
“她發燒了,身上好燙好燙······”小男孩的哭音更重了,“她說她自己去醫院,不讓我跟着,準備自己一個人走了······叔叔,外面好黑,她走路都在晃,我好害怕······我怕她昏倒在路上······你······你能不能陪她去醫院?求求你了······”
一個人去醫院?發燒到需要深夜獨自前往?她老公呢?老公不在家?
一連串的疑問繚繞在陸霆淵心頭。
“你爸爸呢?不在家嗎?”陸霆淵問道。他想知道妻子生病了,作爲丈夫的竟然無動於衷?
“我爸爸?我爸爸不在家,”沈北辰順着陸霆淵的話回答。事實上,沈修宴確實沒有在家,他正在國外出差。
陸霆淵的腦海裏瞬間閃過單若伊在廢墟下意識模糊卻依舊死死抱着他的樣子。很快,他就做出了決定。
“你知道她要去哪個醫院嗎?”他一邊問,腳步已經毫不猶豫地轉向衣帽間,隨手抓起一件質地柔軟的外套。
“不、不知道······她沒說·····如果你同意的話,我讓她在我們家小區前面便利店那邊等,我告訴她我叫了車在便利店等,可以嗎?”辰辰問道。
“可以,我知道了,”陸霆淵的聲音異常冷靜,甚至帶着一種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促,“辰辰,聽着,乖乖在家,鎖好門,誰敲門也別開。叔叔現在去找她,別擔心。”
陸霆淵想當然地認爲是單若伊和辰辰同住,身邊沒有別的大人。
不等小男孩再說什麼,陸霆淵利落地結束通話,抓起車鑰匙,幾乎是沖下了樓梯。
電話這邊的沈北辰舉着手機來到單若伊的房間,“單老師,我剛剛拿您手機叫了車,車到路口的便利店那邊接您,您現在就出發吧,記得一定要等車來坐車去醫院。”
“先生?您要出去?”管家看着去而復返、面色冷峻的陸霆淵,難掩驚訝。
“嗯。”陸霆淵低應一聲,人已大步流星穿過空曠的客廳,一把拉開了沉重的大門。夜晚微涼的空氣瞬間涌入,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甚至沒有召喚司機,直接坐進了駕駛座。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黑色的車如同蟄伏的獵豹猛然躍起,利箭般劃破濃稠的夜色,駛出別墅區。
他甚至沒來得及問清具體是哪個小區,只有一個便利店方位。這完全不符合他一貫謀定後動的行事準則。
但此刻,一種莫名的焦躁驅使他,只有一個清晰的念頭在腦中盤旋——找到單若伊。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