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的臉色，瞬間陰沉得比窗外醞釀着暴雨的天空還要難看。
她一言不發，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高跟鞋鞋跟叩擊光潔的地板，發出咄咄逼人的聲響，每一步都踩在咖啡廳安靜的背景音樂上，徑直朝着林凡與蘇清月那一桌走去。
那股壓迫感，讓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林凡正想對蘇清月說點什麼，後頸的汗毛卻忽然炸立。
“蘇清月！”
一道淬着怒火的聲音，撕裂了咖啡廳的雅致，重重砸在桌面上。
林凡和蘇清月同時抬起頭。
看清來人，林凡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怎麼都沒想到，蘇夫人竟然就在現場。
蘇清月反應卻很平淡，她只是掀起眼皮，用那雙沒有任何溫度的眸子，對上母親燃燒着怒火的視線。
“媽。”
她輕聲叫道，語氣無波無瀾，好似眼前這個即將爆炸的女人，只是個萍水相逢的問路人。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
蘇夫人一個箭步沖到桌前，雙手“啪”地一聲重重拍在桌面上，桌上的咖啡杯被震得跳了起來，褐色的液體濺出杯口。
她指着蘇清月的鼻子，氣到指尖都在劇烈顫抖。
“你今天跑來這裏幹什麼？啊？！”
“我好心好意給林凡介紹對象，你來攪局？你安的什麼心。”
“你姐不要的人，你當成寶撿回來是不是？你們姐妹倆是串通好了，合起夥來演戲給我看，打我的臉嗎！”
蘇夫人的聲音尖利刺耳，再也顧不上所謂的貴婦體面。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來，毫不掩飾地聚焦在這場家庭風暴的中心，眼神裏充滿了看熱鬧的興奮與探究。
林凡的眉頭，死死擰成了一個疙瘩。
蘇清月卻依舊是那副清冷到極致的模樣，她拿起水杯的動作，從容得仿佛置身事外。
“媽，我沒有攪局。”
她聲音平直，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只是在工作。”
“工作？”
蘇夫人被這兩個字氣得笑出聲來，她指着林凡，又指着蘇清月，手抖得不成樣子。
“你的工作，就是學會撬牆角，當着我的面搶人？！”
這話，說得極其難聽，惡毒至極。
林凡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倏然起身，高大的身軀不偏不倚地擋在了蘇清月和蘇夫人之間，隔絕了那道滿是攻擊性的視線。
林凡直視着這位曾經的丈母娘，語氣平靜，卻字字清晰，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阿姨。”
“這件事，您怪不到清月頭上。”
“她只是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幫我解決了一個我本就不想要的麻煩。”
林凡的話，讓蘇夫人當場一懵。
她想過林凡會道歉，會解釋。
唯獨沒想過，林凡會直接站出來，將蘇清月那番霸道的行爲，定義爲“幫忙”，並且將所有後果都攬到自己身上。
這小子，什麼時候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了？
林凡繼續說道，聲音依舊誠懇，立場卻無比分明。
“我感謝您的好意，但我現在，真的沒有開始一段新感情的打算。”
“所以，就算清月今天不來，我也會親自拒絕張女士。”
“結果，是一樣的。”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身側蘇清月那張清冷絕美的臉。
“她的方法雖然......出人意料，但效率最高。我應該謝謝她。”
這番話，徹底把蘇夫人給說懵了。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不對。
這兩人分明是穿同一條褲子，合起夥來給她上眼藥。
蘇夫人繞開林凡，刀子般的目光再次射向蘇清月。
“我問你，昨天電話裏那句‘他有我’，就是這個意思？”
蘇清月迎上母親憤怒的視線，坦然承認，“是。”
一個字，幹脆，利落。
這個字，也成了點燃炸藥桶的火星。
“好，好你個蘇清月。”
蘇清月緊接着又補了一句，糾正道，“還有，媽。林顧問現在是我的人。”
“他的私人關系，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工作狀態。作爲雇主，我有權進行風險評估和幹預。”
這套冰冷又荒謬的歪理，再一次被她面無表情地搬了出來。
蘇夫人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噎得心口劇痛，一口氣堵在喉嚨裏，上不來也下不去。
旁邊的張阿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扯了扯蘇夫人的衣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麗雲，我......我家裏還有點急事，我先走了啊。”
說完，她抓起自己的包，幾乎是逃也似的轉身離開。
多待一秒，她都怕自己被這場母女大戰活活尬死在原地。
閨蜜的狼狽離去，成了壓垮蘇夫人的最後一擊。
她的臉徹底黑了下來，眼神陰鷙。
“好，好你個蘇清月。”
她指着女兒，氣到嘴唇都在哆嗦。
“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你給我等着。”
丟下這句狠話，蘇夫人猛地轉身，踩着高跟鞋，帶着一身的怒火和狼狽，沖出了咖啡廳。
......
半小時後。
蘇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王辰逸推門而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蘇總，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向您匯報。”
蘇清雪籤字的筆尖，停頓了一瞬。
她最厭煩這種故弄玄虛的做派。
“說。”
“是。”
王辰逸立刻躬身，語氣裏混合着恰到好處的爲難與掩飾不住的驚訝。
“我今天下午去獵頭公司溝通，碰巧......在‘遇見’咖啡廳，看見林凡哥了。”
蘇清雪翻動文件的手，停住了。
但她依舊沒有抬頭，，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他的事，現在我沒什麼關系。”
“本來是沒關系的。”
王辰逸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立刻接話，將自己早已編排好的說辭，添油加醋地講了出來。
“可我看見，董事長夫人也在場。看那樣子......是夫人在給林凡哥安排相親。”
“聽說對方是位海歸碩士，家世樣貌都是頂尖的，跟林凡哥聊得......相當投機。”
說到這裏，他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蘇清雪的臉色。
那張美得毫無瑕疵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波瀾。
王辰逸心裏冷笑，決定下最後一把猛料。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誰知道，三小姐......三小姐她竟然也去了。”
“三小姐一過去，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就坐在了林凡哥身邊。那相親的女孩問她是誰，您猜三小姐怎麼說？”
他刻意停頓，吊足了胃口。
蘇清雪終於抬起頭，那雙狹長的鳳眸裏，寒光一閃。
王辰逸心中狂喜，立刻揭曉答案。
“三小姐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她是林凡哥的雇主，林凡哥未來三年的時間，都屬於她。”
“她還說，林凡哥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發展什麼私人關系。”
“那架勢，簡直......簡直就是當場宣告主權啊！”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臉上是恰如其分的匪夷所思。
“蘇總，我真是想不通，林凡哥怎麼一轉眼，就成了香餑餑了？”
“夫人給他介紹名媛，三小姐又把他當成寶一樣護着。”
“我真是看不懂了。”
這番話，明着是疑惑，暗地裏，每個字都在拱火。
他就是要讓蘇清雪明白：你丟掉的那個垃圾，現在正被你最親近的家人當成寶貝爭搶。
這種感覺，一定很屈辱，很惡心吧。
辦公室內，陷入了死一樣的安靜。
蘇清雪看着王辰逸那張寫滿“關切”的臉，眼神裏沒有絲毫溫度。
“說完了？”
她的聲音，冰冷平靜得可怕。
王辰逸一愣，連忙點頭，“說完了。”
“出去工作。”
蘇清雪低下頭，重新將視線落在文件上，仿佛剛才聽到的，只是一段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是，蘇總。”
王辰逸心裏涌起一陣失望，但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門被輕輕關上。
偌大的辦公室裏，只剩下蘇清雪一個人。
她維持着看文件的姿勢，一動不動。
牆上昂貴的壁鍾，秒針走動的聲音，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嗒。
嗒。
嗒。
“啪！”
她手中的那支定制鋼筆，被重重地砸在桌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王辰逸的每一句話，都化作尖銳的字符，在她腦中瘋狂回響、放大。
相親。
海歸碩士。
三小姐。
時間都是她的。
宣告主權。
一股邪火從她胸腔深處猛地炸開，沿着四肢百骸瘋狂灼燒，燒得她五髒六腑都錯了位。
煩躁。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幾近失控的煩躁感，像無數只螞蟻，啃噬着她的理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