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平安醫院的廢墟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仿佛無數痛苦掙扎的肢體。張翰四人站在廢墟前，雖然成功破解了玉面詭神的詭域結界，但每個人都付出了慘重代價。
莎拉的右半身幾乎完全融入陰影，需要特殊繃帶才能維持形體；卡洛斯的雙臂布滿火焰反噬留下的焦痕，呼吸間都帶着煙塵；伊莎貝爾的左眼被探測器碎片所傷，纏着滲血的繃帶；張翰手背上的銀眼印記裂開一道縫隙，不時滲出銀色的血液。
"我們...真的贏了嗎？"莎拉聲音虛弱，陰影構成的半邊身體微微波動。
突然，整片廢墟開始劇烈震動，比之前更加猛烈。地面裂開，滲出黑色的粘稠液體，散發出福爾馬林和腐肉混合的刺鼻氣味。
"不對！"伊莎貝爾剩餘的右眼瞳孔收縮，"能量讀數不降反升！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從廢墟深處，一個扭曲的身影緩緩升起。那不再是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形象，而是一個由各種醫療器械和人體殘肢拼湊而成的恐怖存在。輸液管如血管般搏動，手術刀如鱗片般覆蓋表面，無數針筒如同尖刺般突起。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個怪物的中心是一個半嵌入的人類上半身——那正是玉面詭神的核心，但此刻他的臉上不再是沒有五官的平滑，而是浮現出一張極度痛苦的人類面孔。
"爲什麼...爲什麼要讓我想起..."那張臉開口說話，聲音不再是平靜的詭神語調，而是充滿人類痛苦的嘶啞聲音，"我本已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爲什麼又要給我希望..."
張翰警惕地後退："你不是已經釋懷了嗎？"
"釋懷？"那張臉扭曲出痛苦的笑容，"哪有這麼容易？三百年的執念，三百年的痛苦，怎麼可能因爲幾句話就消失？"
整個空間再次扭曲，但他們沒有回到醫院環境，而是站在一個巨大的墓園中。墓碑上刻着的不是名字，而是一個個醫療術語和死亡時間。
"歡迎來到我的內心世界，"玉面詭神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每個字都帶着血淚，"這裏埋葬着我治療過的每一個死者，也包括我自己。"
墓碑開始蠕動，如同活物般從地面拔出，露出下面的棺材。棺材蓋緩緩打開，裏面不是屍體，而是一個個醫療場景的重現——全都是失敗的手術和搶救。
"看吧！這就是我的職業生涯！"玉面詭神的聲音充滿痛苦和自嘲，"每一次失敗，每一個逝去的生命，都深深刻在我的靈魂中！"
莎拉突然尖叫起來，指着一個棺材："那是...那是我父親！"
棺材中重現着一個中年男子的死亡場景，旁邊的醫生正是年輕時的玉面詭神。
"莎拉·陳，"玉面詭神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你父親是我最遺憾的病例之一。主動脈瘤破裂，我盡力了，真的盡力了..."
莎拉癱倒在地，陰影身體幾乎要完全消散："不...不可能...父親明明是車禍..."
"是嗎？"玉面詭神輕聲說，"那你記憶中的葬禮爲什麼在醫院舉行？爲什麼棺材始終沒有打開？"
莎拉的記憶開始混亂，兩種不同的回憶在腦海中沖突。她痛苦地抱住頭，陰影從七竅中滲出越來越多。
"不要相信他！"張翰大喊，"他在扭曲你的記憶！"
但爲時已晚。莎拉突然站起，眼中完全被陰影填滿："原來是你...是你害死了父親..."她的身體開始自燃，陰影如同燃料般被點燃，"我要爲你...付出代價..."
"莎拉，不要！"卡洛斯試圖上前，但被無形的屏障阻擋。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莎拉在陰影火焰中化爲灰燼，最後只剩下一團蠕動的黑暗。
玉面詭神嘆息道："第一個解脫了。愧疚的火焰終於淨化了她的靈魂。"
卡洛斯怒吼着釋放全部火焰，但火焰在接近玉面詭神時突然轉向，反而將他自己包裹。
"卡洛斯·門多薩，"玉面詭神轉向他，"你知道爲什麼你的火焰越來越難控制嗎？"
卡洛斯在火焰中掙扎："閉嘴！"
"因爲那晚醫院大火，"玉面詭神繼續道，聲音如毒蛇般鑽入卡洛斯腦海，"你本可以救出更多人的...但你選擇了自保..."
棺材中重現出一個場景：年輕的卡洛斯在醫院走廊中奔跑，身後是熊熊烈火，哭喊聲從兩側病房中傳出，但他沒有停留。
"不！那不是真的！"卡洛斯尖叫，"我救了很多人！我..."
他突然僵住，記憶的閘門打開，被壓抑的真相洶涌而出。他確實沒有盡力，他害怕了，他選擇了更容易救的靠近出口的患者，而放棄了深處病房中的人。
"啊！！！"卡洛斯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雙手猛地插入自己的腹部，"我有罪！我該受罰！"
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他親手挖出了自己的內髒，鮮血和火焰混合在一起，形成恐怖而淒美的畫面。
"第二個解脫了。"玉面詭神的聲音毫無波動。
伊莎貝爾顫抖着後退："魔鬼...你是魔鬼..."
"伊莎貝爾·周，"玉面詭神轉向她，"你最清楚真相的價值。那麼，你想知道爲什麼你的探測器總是無法準確預測守靈神的行動嗎？"
伊莎貝爾捂住剩餘的右眼："不...不要說..."
"因爲你潛意識中知道，"玉面詭神輕聲說，"守心者高層一直在篡改數據，隱瞞真相。而你...選擇了沉默..."
棺材中顯示出伊莎貝爾與先知對話的場景：她確實發現了數據異常，但被先知說服保持沉默。
"你本可以阻止很多悲劇，"玉面詭神的聲音如針刺般尖銳，"但你的'忠誠'讓更多人付出了代價。"
伊莎貝爾發出絕望的尖叫，雙手猛地插入耳中："我不聽！我不聽！"她硬生生扯出了自己的耳蝸，鮮血從耳孔中涌出，但她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瘋狂地重復着："我不聽！我不聽！"
"第三個選擇了逃避。"玉面詭神評論道。
張翰站在廢墟中，同伴的慘狀讓他幾乎崩潰。手背上的銀眼印記劇烈疼痛，銀眼邪的聲音微弱地警告："必須逃離...這是'真相審判'...無人能抵擋..."
玉面詭神轉向張翰，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張翰...你最特別。你讓我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棺材中重現出張翰父母車禍的場景，但角度不同——從醫院的角度。
"那晚，我就在急診室，"玉面詭神輕聲說，"你的父母被送進來時，還有生命跡象。我盡全力搶救，但是..."
場景顯示年輕的玉面詭神（那時還是凌醫生）正在緊急搶救張建明和周文芳，但他的努力最終失敗。
"我沒能救活他們，"玉面詭神的聲音中帶着真正的愧疚，"這是我職業生涯最後兩個病例，之後我就..."
他沒有說完，但張翰明白了。玉面詭神（凌醫生）在連續失敗後徹底崩潰，最終與守靈神力量融合。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玉面詭神突然問，"真正的名字？"
張翰搖頭，心中涌起不祥的預感。
"凌嘯天，"玉面詭神說出這個名字的瞬間，整個空間劇烈震動，"這是我的名字。凌嘯天。"
說出這個名字仿佛觸發了什麼禁忌。凌嘯天的臉上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那笑容既痛苦又解脫，既人性又非人。
"現在，輪到你了，張翰。"凌嘯天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你知道爲什麼銀眼邪選擇你嗎？"
張翰手背上的銀眼印記突然爆裂，銀眼邪發出淒厲的慘叫："不！不要說！"
但凌嘯天繼續道："因爲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是守心者高層安排的，爲了創造合適的銀眼邪容器。"
棺材中重現出驚人的場景：張翰父母的車被某種能量引導失控，而遠處有幾個守心者在監視。
"你的父母因你而死，"凌嘯天一字一頓地說，"因爲你擁有特殊的血脈，是銀眼邪最理想的容器。"
張翰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所有的記憶和認知在瞬間崩塌重組。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受害者，卻原來是原因；他一直追尋真相，卻無法承受真相的重量。
"啊...啊..."張翰發出不成聲的嘶吼，雙眼開始流血。他抬起手，手指顫抖着伸向自己的眼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聲音通過某種未知方式傳入他腦海："張翰！不要看！閉上眼睛！"
是林佳美！她的聲音虛弱但急切："那些不全是真相！凌嘯天在混合真相和謊言！他在利用你的愧疚！"
張翰的手指停在眼前，顫抖着但沒有繼續。
"佳美..."他嘶啞地回應，"我..."
"聽我說！"林佳美的聲音帶着痛苦的喘息，"我正在用預知能力窺視真相...代價很大...但你必須知道：凌嘯天說的部分是事實，但不是全部！"
通過佳美的引導，張翰看到了更多的真相：車禍確實是守心者安排的，但他的父母並非不知情。他們自願接受這個命運，爲了保護張翰和他的特殊血脈。
"你的父母是英雄，"佳美的聲音帶着哭腔，"他們用生命保護了你...不是爲了讓你死在這裏！"
凌嘯天發出憤怒的咆哮："預知者！你竟敢幹擾審判！"
整個空間劇烈扭曲，佳美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後門...醫院後門...我用能力撕開了一個缺口...快..."
張翰強忍着眼睛的劇痛，向着佳美指示的方向沖去。凌嘯天在他身後緊追不舍，醫療器械如雨般射來。
"你逃不掉的！"凌嘯天咆哮，"真相的重量會壓垮你！"
張翰不顧一切地奔跑，手背上的銀眼印記發出最後的銀光，勉強抵擋着攻擊。他終於看到佳美所說的"後門"——那是一個撕裂的空間裂縫，後面是真實的墓地。
但就在他即將到達時，凌嘯天抓住了他的腳踝："留下來吧...理解我的痛苦..."
張翰回頭，看到凌嘯天臉上不再是詭神的冷漠，而是人類的痛苦和孤獨。三百年的執念，三百年的自責，三百年的孤獨...
在這一瞬間，張翰突然理解了凌嘯天的本質——不是一個邪惡的詭神，而是一個無法釋懷的悲傷靈魂。
"凌醫生，"張翰輕聲說，"也許...該休息了。"
凌嘯天怔住了，抓住張翰的手微微鬆動。
張翰趁機掙脫，躍入空間裂縫。在裂縫閉合的瞬間，他看到凌嘯天站在原地，臉上流下兩行血淚。
"謝謝..."凌嘯天最後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終於有人...叫對了我的名字..."
裂縫徹底閉合，張翰重重摔在真實的墓地中。陽光刺眼，鳥兒鳴叫，一切都表明他回到了現實世界。
但他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雙眼幾乎失明，只能感知到模糊的光影；手背上的銀眼印記徹底碎裂，銀眼邪陷入深度沉睡；全身多處重傷，生命垂危。
不遠處，伊莎貝爾蜷縮在地上，耳孔仍在滲血，但至少還活着。
更遠處，林佳美癱倒在地，七竅流血——遠程預知和撕開空間的代價極大。
張翰艱難地爬向佳美，用幾乎失明的眼睛模糊地看着她蒼白的臉。
"佳美..."他嘶啞地呼喚。
佳美微微睜開眼，虛弱地微笑："我們...活下來了..."
但張翰心中沒有勝利的喜悅。凌嘯天最後的血淚和那句"謝謝"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守靈神不是單純的怪物，而是由人類的痛苦和執念轉化而成。這個認知讓他對一切產生了懷疑：守心者真的是正義的嗎？他們的手段是否與目標一樣重要？銀眼邪和其他守靈神背後，又藏着怎樣悲慘的故事？
陽光下的墓地本該給人安寧，但張翰只感到刺骨的寒冷。真相往往比謊言更加殘酷，而某些傷痕，一旦造成，就永遠無法真正愈合。
凌嘯天的悲鳴仿佛還在耳邊回響，提醒着他：有些痛苦，會跨越時空，永遠共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