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晨露還沒幹透，陳默已經蹲在焚化爐邊，手裏捏着塊剛從後山采來的“淬靈石”。這石頭是張廚子偷偷告訴他的，說能用來打磨靈氣，只是質地堅硬，尋常修士得用靈力浸三日才能化開——可陳默指尖的戾氣剛觸碰到石面，淬靈石就“咔嚓”一聲裂了道縫，淡青色的石粉簌簌往下掉，像被蟲蛀過的靈木。
“這力道……”陳默捻起石粉，指尖的紅紗若隱若現，“比昨天又重了些。”
識海裏的《北鬥補闕訣》還在嗡嗡作響，那些帶着殺伐氣的經文像生了根，順着經脈往四肢百骸鑽。昨夜他試着運轉功法到寅時，竟發現每次戾氣翻涌時，天璣星竅的碎片就會往中間湊一分，只是湊得越近，胸口的疼就越烈，像有把鈍鋸子在慢慢割他的靈核。
“陳默！”
王禿子的破鑼嗓子從月亮門那邊炸過來，帶着靈草的腥氣。陳默抬頭，看見這光頭管事正踮着腳往這邊跑，懷裏抱着個半人高的木箱子，箱子縫裏滲着黑褐色的汁液，聞起來像腐肉泡過的靈酒。
“把這箱‘廢器’清了。”王禿子把箱子往地上一撂，震得青石板都顫了顫，“李執事特意交代的，都是帶了毒的殘次品，清不幹淨，小心你的皮！”
陳默瞥了眼木箱——箱子上貼着張泛黃的封條，上面畫着“鎮邪符”，符紙邊緣已經發黑，顯然裏面的東西邪性不小。他認得這箱子，是法器庫那邊淘汰下來的廢料，往年都是由內門弟子處理，今天卻扔給了他這個雜役。
“這活兒不該雜役幹。”陳默的指尖在淬靈石的裂縫上劃了劃，戾氣順着石縫往裏鑽，石頭“噼啪”又裂了幾分。
“不該幹？”王禿子冷笑一聲，用腳踢了踢木箱，“李執事說你最近能耐了，連執法堂的人都敢頂撞，這點活兒算什麼？”他湊近幾步，壓低聲音，“別給臉不要臉，真惹惱了李執事，讓你去守山陣當陣眼，連渣都剩不下！”
陳默的戾氣瞬間往喉嚨口涌，指尖的紅紗差點沖破皮肉——守山陣這三個字，像根針，精準地扎在他最敏感的地方。三年前他被廢靈根後，李闊就曾放言要把他扔進守山陣，那時他只能忍，可現在……
他盯着王禿子光溜溜的腦殼，突然笑了：“行啊，我清。”
王禿子被他笑得心裏發毛，往後縮了縮脖子：“算你識相。”他轉身要走，又突然回頭，“對了，李執事說，清完了把箱子底的‘蝕靈砂’留着，他有用。”
陳默的眼皮跳了跳。
蝕靈砂是種陰毒的東西，沾到皮膚上會順着毛孔往經脈裏鑽，能化掉修士的靈氣，尋常修士碰一下就得躺半個月。李闊讓他留着這東西，顯然沒安好心。
“知道了。”陳默低下頭，假裝整理爐邊的廢符，指尖的戾氣卻悄悄纏上了木箱的鎖扣。
王禿子走後，陳默打開木箱——裏面堆着些斷劍殘甲，大多是被邪修的濁氣侵蝕過的法器，邊緣泛着黑綠的鏽，湊近了能聽見細微的“滋滋”聲，像是有無數小蟲子在啃噬金屬。
他拿起湊近斷劍，劍刃上的鏽跡沾到指尖，立刻傳來一陣刺痛。陳默沒鬆手，反而把靈力往指尖聚——識海裏的《北鬥補闕訣》經文亮起，戾氣順着經脈涌到指尖，那黑綠的鏽跡竟像遇到烈火的冰，瞬間化作黑煙，被指尖的紅紗裹着，吸進了掌心。
“嗯？”陳默挑眉。
這戾氣不僅能碎物，還能吞噬邪濁之氣？
他又拿起塊布滿孔洞的護心鏡，鏡面上的邪濁之氣更重，甚至能看到淡淡的黑影在裏面扭曲。陳默指尖的紅紗一裹，那些黑影就像受驚的鳥，尖叫着往鏡心縮，可戾氣比它們更凶，順着孔洞往裏鑽，不過三息，護心鏡就變得通體透亮，邪濁之氣被吞噬得一幹二淨。
“有點意思。”陳默把護心鏡扔回箱子，心裏突然冒出個念頭——要是用這戾氣對付邪修，會怎麼樣？
他正琢磨着，月亮門那邊傳來腳步聲，是外門的幾個弟子，勾肩搭背地往這邊走，嘴裏還哼着跑調的“青雲謠”。看見陳默在整理廢器，其中一個高個弟子突然笑了：“喲，這不是陳廢人嗎？怎麼，天權堂的灰還沒掃夠，開始撿破爛了？”
旁邊的矮個弟子跟着起哄：“聽說你昨天在演武場砸了木樁？咋不砸塊石頭試試？我看你那點力氣，連靈貓都打不過！”
陳默沒抬頭，繼續清理斷劍上的鏽跡。這些外門弟子都是些仗着有點靈氣就眼高於頂的貨色，三年來沒少嘲諷他，以前他懶得理，現在……
“喂，跟你說話呢！”高個弟子見他不應，走過來一腳踹在木箱上，“哐當”一聲，箱子裏的廢器撞在一起，濺起不少黑綠的鏽末。
鏽末落在陳默的手背上，像針扎似的疼。他慢慢抬起頭，眼底的戾氣已經凝成了實質，像兩團跳動的暗火。
“滾。”
一個字，比後山的罡風還冷。
高個弟子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說啥？讓我滾？陳廢人，你怕不是被邪氣沖了腦子——”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陳默突然探過來的手抓住了手腕。
陳默的指尖剛碰到他的皮肉，高個弟子就發出一聲慘叫——不是疼的，是嚇的。他眼睜睜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靈氣護罩像紙糊似的，被陳默指尖的紅紗戳出個洞，那紅紗順着護罩的裂縫往裏鑽，所過之處，靈氣瞬間潰散，皮膚竟泛起了焦黑的印子。
“你、你敢傷我？！”高個弟子嚇得臉都白了，另一只手往腰間摸去，想掏法器。
陳默沒鬆手，反而加重了力道。戾氣順着對方的經脈往上涌，高個弟子的胳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僵硬，靈氣在經脈裏亂撞，疼得他直打滾，嘴裏的求饒聲都變了調：“陳哥！陳爺！我錯了！放了我吧！”
旁邊的矮個弟子和另一個胖弟子嚇得腿都軟了，想跑又不敢，只能眼睜睜看着高個弟子在地上抽搐，胳膊上的焦黑印子越來越多，像被靈火燎過似的。
陳默盯着高個弟子痛苦的臉，識海裏的殺戮訣經文突然變得滾燙——“擋我道者，星碎魂滅”八個字在識海裏炸開，戾氣瞬間失控，順着對方的經脈往靈核沖去！
他要廢了這人的靈根！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胸口的天璣星竅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像被人用冰錐狠狠扎了一下。陳默的動作頓住了——他看到高個弟子脖子上掛着塊玉佩，上面刻着“青雲外門”四個字，玉佩邊緣還沾着點奶漬，像個沒斷奶的孩子。
這弟子，最多十五六歲。
戾氣在指尖翻涌，殺欲像野草似的瘋長，可胸口的疼也越來越烈，硬生生把那股殺欲壓了下去。陳默猛地鬆開手，高個弟子像丟了魂似的癱在地上，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焦黑印子，嚇得連哭都忘了。
“滾。”陳默的聲音帶着喘息，指尖的紅紗慢慢褪去，“再讓我看見你們在天權堂鬧事，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矮個弟子和胖弟子趕緊架起高個弟子，連滾帶爬地跑了，跑過月亮門時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陳默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氣。剛才那瞬間的失控，讓他後背的冷汗都溼透了——這殺戮訣的戾氣，比他想象的更霸道，不僅能吞噬邪濁，還能勾起人心裏的惡念。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還殘留着淡淡的焦黑，那是高個弟子靈氣潰散時留下的痕跡。
“得控制住。”陳默低聲自語，“不能被這東西吞噬。”
他重新拿起斷劍，這次沒再用戾氣，只是用布慢慢擦拭鏽跡。可指尖的紅紗像有自己的意識，總在不經意間冒出來，在布面上留下細微的焦痕，像在提醒他，這股力量有多危險。
清理到木箱底部時，果然看到了王禿子說的蝕靈砂——裝在個黑陶罐裏，砂粒是暗紫色的，透着詭異的光，罐子旁邊還壓着張紙條，上面是李闊那歪歪扭扭的字：“午時，後山竹林，用這砂除了那廢人，賞你十塊下品靈晶。”
陳默捏着紙條，指節泛白。
李闊果然要動手了。
他把黑陶罐塞進懷裏，罐口的涼氣順着衣襟往裏鑽，像條小蛇，貼着他的皮肉往靈核爬。陳默沒在意——蝕靈砂能化靈氣，可他的靈氣裏裹着戾氣，說不定能反過來吞噬這陰毒的東西。
午時還早，他把清理幹淨的廢器堆在一旁，準備送去法器庫。剛走到月亮門，就看見張廚子從後廚跑出來，手裏還拿着個油紙包，圓臉上滿是焦急：“陳默！你咋還在這？快躲躲！”
“咋了？”陳默接過油紙包，裏面是塊熱乎的靈肉餅，香氣裹着靈氣往鼻子裏鑽。
“李闊剛才去後廚問你的去向，”張廚子壓低聲音，往左右看了看，“還跟王禿子嘀咕啥‘蝕靈砂’，我聽着不對勁，你趕緊找個地方躲躲！”
陳默咬了口靈肉餅，肉汁的鮮混着戾氣的腥，竟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味道。他拍了拍張廚子的肩膀：“沒事，我心裏有數。”
“你有數個啥！”張廚子急得直跺腳，“那蝕靈砂是邪物，沾了就完了！聽我的，去後山躲躲，等過了午時再說！”
陳默笑了笑，把剩下的靈肉餅塞進嘴裏：“謝了張廚子，不過我得去個地方。”
他沒說要去哪，只是拎起裝廢器的袋子，往法器庫的方向走。張廚子在後面喊他，他也沒回頭——有些事，躲是躲不過的，與其被人堵在暗處陰，不如光明正大去看看，李闊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法器庫在天權堂的西北角，是座石砌的圓頂建築，門口掛着“鎮邪幡”，幡面上的符文在陽光下閃着金光，能擋住邪修的窺探。守庫的是個瞎眼的老修士，據說年輕時是個厲害角色，後來在秘境裏被邪修傷了眼睛，就一直守着這法器庫。
“是小默啊。”老修士聽見腳步聲，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對着陳默的方向，“今天怎麼送這麼早？”
“王管事催得緊。”陳默把袋子放在門口，“都是些清理幹淨的廢器，您過目。”
老修士伸出枯瘦的手，在廢器上摸了摸，突然“咦”了一聲：“這些東西……邪濁之氣沒了？”
“嗯，我處理了一下。”陳默沒多說。
老修士沉默了片刻，從懷裏掏出個小玉瓶，塞到陳默手裏：“這是‘清靈丹’，能壓一壓你身上的戾氣。”他頓了頓，又說，“年輕人，力量是好東西，但別讓它變成噬人的刀。”
陳默捏着玉瓶，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他知道老修士看不透他的修爲，但這瞎眼老修士的感知力，比宗門裏的某些長老還敏銳。
“謝前輩。”
“去吧。”老修士揮了揮手，“午時的太陽毒，別在外面逗留太久。”
陳默走出法器庫，抬頭看了看天——日頭已經爬到了頭頂，陽光把影子壓得很短，像貼在地上的墨漬。他摸了摸懷裏的黑陶罐，罐口的涼氣越來越重，看來李闊已經在後山等着了。
他沒直接去後山，而是繞到天權堂的柴房，從床板下翻出那把鏽鐵劍。劍刃上的“默”字被戾氣一裹，鏽跡瞬間褪去，露出裏面泛着銀光的劍身，竟比三年前還鋒利。
“該去會會他們了。”
陳默把鐵劍別在腰間，往後山走。沿途的弟子看見他，都嚇得往旁邊躲，沒人敢跟他搭話——剛才高個弟子在天權堂被收拾的事，已經傳遍了外門，現在誰都知道，這個天權堂的雜役，是個碰不得的硬茬。
後山的竹林在陽光下泛着青綠色的光，風一吹，竹葉“沙沙”作響，像有無數人在暗處低語。陳默走到竹林深處，果然看見李闊背着手站在塊大石頭旁，旁邊還站着兩個內門弟子，腰間的令牌閃着靈光，顯然是李闊的親信。
“你倒是敢來。”李闊轉過身，臉上掛着假笑，“我還以爲你會嚇得躲起來。”
陳默沒說話，只是盯着他身後的兩個內門弟子——這兩人都是天璇境初期的修爲，比昨天在長老堂遇到的那兩個長老弱，但對付現在的他，足夠了。
“蝕靈砂呢？”李闊的目光落在陳默懷裏，“王禿子說你收起來了。”
陳默掏出黑陶罐，扔了過去。李闊接住罐子，掂量了掂量，突然笑了：“你知道這裏面是什麼？”
“蝕靈砂。”陳默的指尖搭在劍柄上，“能化靈氣，挺陰毒的。”
“既然知道，還敢來？”李闊把罐子遞給旁邊的內門弟子，“看來你是真活膩了。”
“活膩的是你。”陳默的戾氣順着劍尖往外溢，“三年前你沒弄死我，今天，就該你還債了。”
“口氣不小！”李闊身後的高個內門弟子往前一步，靈力在掌心凝成光球，“一個剛恢復靈根的廢人，也敢在李執事面前放肆？我今天就廢了你！”
他的光球還沒扔出來，陳默的鐵劍就已經出鞘。
“唰——”
劍光裹着戾氣，像道暗紅色的閃電，瞬間劈到高個內門弟子面前。那弟子的護體靈光連半息都沒撐住，就被戾氣撕開道口子，劍光順着口子往裏鑽，“噗”的一聲，竟在他肩膀上劃開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黑血混着靈氣往外涌，疼得他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另一個內門弟子和李闊都愣住了——誰也沒想到，陳默的劍這麼快，戾氣這麼霸道！
“你……你的靈氣裏怎麼會有戾氣？”李闊的聲音帶着顫抖，他終於意識到，眼前的陳默，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任他拿捏的廢人了。
陳默沒回答，只是一步步往前走，鐵劍上的戾氣越來越重，暗紅色的光把周圍的竹葉都染成了黑紅色，像滴在宣紙上的血。
“殺了他！快殺了他！”李闊往後退了幾步，對着剩下的內門弟子喊，“殺了他，我賞你們五十塊下品靈晶！”
那內門弟子咬了咬牙，祭出把彎刀，刀光裹着靈力，往陳默頭上劈來。陳默側身避開，鐵劍反手一挑，戾氣順着劍刃往彎刀上爬——“咔嚓”一聲，彎刀竟從中間斷成了兩截，戾氣順着斷口往內門弟子的手臂鑽，疼得他趕緊扔了刀，連連後退。
“就這點能耐？”陳默的聲音裹着戾氣，比竹葉上的寒霜還冷，“李闊，你就找了這點人來送死？”
李闊的臉白得像紙，他看着地上慘叫的兩個親信，又看着步步緊逼的陳默，突然從懷裏掏出個信號彈，往天上一扔——“咻”的一聲，信號彈在天上炸開朵墨綠色的花，像朵毒蘑菇。
“你以爲我只帶了兩個人？”李闊的嘴角扯出抹瘋狂的笑，“我早就請了執法堂的師兄過來，他們看見信號就會過來，到時候別說你有戾氣，就算你是鐵打的，也得被拆成零件！”
陳默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綠花，指尖的戾氣更重了。
執法堂的人？
也好，正好一起算算三年前的賬。
他握緊鐵劍，戾氣順着劍身往地上蔓延，青石板上瞬間裂開無數道細縫，像有無數條小蛇在裏面扭動。竹林裏的風突然停了，只剩下陳默的呼吸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腳步聲——執法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