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周六。
白天，江芊芊陪她去了趟電子城，買了一個最便宜的補光燈和手機支架，還有一只能夾在桌邊的小麥克風。
“第一次試播，沒必要一次性上全套設備。”江芊芊邊刷價邊說，“你先看自己習慣什麼模式，再慢慢加。”
晚上七點半，小房間的頂燈關掉了一盞，只留下桌上的台燈和補光燈。
桌面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只留了一本本子，一支筆，一杯水。
手機固定在支架上，鏡頭對着她半身。
屏幕裏映出她的臉。
沒有精致的舞台妝，只有淡淡的底妝和唇色，眼睛裏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
江芊芊坐在床邊，抱着一個靠墊，像個認真蹲守的觀衆：“我負責給你刷第一個贊。”
“你不要一直留言。”林知夏忍不住笑，“別人以爲我請的是智障水軍。”
“我是真水軍。”江芊芊理直氣壯，“友情贊助型。”
屏幕上，「開始直播」的紅色按鈕靜靜躺在那裏。
林知夏指尖在空中停頓了一秒，最終按了下去。
【直播中】
平台自動推送了一條動態。
【離婚現場的那個姐姐回來啦
今晚八點，前妻財務教室試播】
她提前設置好的標題，亮在屏幕頂部——
【前妻財務教室 第一講：結婚前你必須知道的三筆賬】
剛開始，只有幾十個人進來。
彈幕很安靜，偶爾跳出一條。
【是她嗎 民政局那個】
【看標題好硬核啊】
【我來抄作業的】
林知夏深吸一口氣，對着鏡頭笑了一下。
“大家晚上好。”她開口，“我是林知夏。”
“就是那個，在民政局算賬的全職太太。”
彈幕刷了一下。
【是本人】
【天哪 真的是她】
【姐姐好】
“先說明一點。”她舉起手裏的筆，“我不是法律專業，也不是情感專家。”
“所以我不會在這裏勸你離婚，也不會勸你和好。”
“我只做一件事。”
她在本子上寫下四個字——
【幫你算賬】
“我們今天先不談愛。”她抬頭看向鏡頭，“先談，你到底值多少錢。”
彈幕明顯熱了起來。
【這開場 有點上頭】
【先不談愛 先談錢 太對了】
【我單身也可以聽嗎】
“單身更該聽。”她說，“因爲你還有時間布局。”
她翻開一頁空白紙，在上面寫下三個編號。
“結婚前，有三筆賬，你必須先算清楚。”
“第一筆——你現在手裏，真實可支配的存款。”
“注意，不是銀行卡上所有的數字，而是你不需要征求任何人同意，就可以支配的那部分。”
“不用問爸媽，不用問對象。”
“你可以自由決定花在哪兒，也可以自由決定存下來。”
她舉例：
“比如你銀行卡上有十萬，但其中五萬是爸媽借你周轉的，三萬是和對象一起準備婚禮要用的，那你真正的安全墊，只有那兩萬。”
彈幕開始有人當場跟着算。
【我好像只有五千】
【突然發現我的錢都在和男朋友的共同賬戶裏】
【完了 我沒有一筆只屬於自己的錢】
“第二筆賬——”她繼續寫，“是對方的真實負債。”
“注意，是『真實』，不是『他說』。”
“寫在合同上、征信裏、信用卡賬單裏的負債，包括房貸、車貸、消費貸，還有幫別人做的擔保。”
她頓了頓：“如果你連這些都不知道，就打算跟他籤一份終身合夥協議——你不緊張嗎？”
彈幕刷起來。
【緊張了】
【結婚三年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佛】
【我老公有多少張卡我都不知道……】
“第三筆賬——”她在紙上寫下公式，“是你未來如果離開這段關系後，需要準備多少個月的生活費。”
“很多人不敢走，很大一個原因不是不愛了，而是——走了以後不知道怎麼活。”
“那我們就先把『怎麼活』這件事，用數字寫出來。”
她在紙上寫——
【每月基本生活費 × 至少 6 個月】
“比如你每月基本開銷是五千，那你的安全墊底線就是三萬。”
“如果你現在卡裏只有兩千，你當然會覺得離婚是天塌下來。”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卡裏躺着三萬、五萬、甚至十萬，你再看這段關系的時候，你的底氣會完全不一樣。”
直播間越來越熱鬧。
【原來離不離婚和愛不愛沒那麼大關系 主要是卡裏有多少錢】
【笑死 又扎心】
【我第一次這麼清楚地意識到 不是我離不開 是我太窮】
“不要貶低自己。”林知夏說，“你不是窮，你只是還沒開始認真算自己的賬。”
有觀衆提問：
【那我已經結婚了 現在還能補算嗎】
【我已經是全職太太了 每月沒有收入 怎麼攢安全墊】
她挑了幾個典型問題寫在紙上，留作後面專題再講。
時間一點點過去。
在線人數從幾百、幾千，慢慢沖上了一萬四。
江芊芊在床邊當起了半個場控，時不時幫着在評論區總結關鍵點，還提醒大家截圖做筆記。
“你現在講的，比當年我們學校請來的金融講座好聽多了。”她一邊打字一邊嘀咕。
“因爲我現在講的不是抽象的產品。”林知夏說，“是她們的生活。”
快到九點，她看了一眼時間。
“今天先講這三筆。”她說，“還有很多問題，我會挑一些典型的，在下一次直播裏詳細說。也會用短視頻拆開講。”
“最後，我想請大家做一件小事。”
她看着鏡頭，語氣認真。
“如果你今晚聽完，有一點點被觸動——”
“不要直接去跟你對象吵架。”
“先去拿一張紙，寫下你自己的三筆賬。”
“寫完以後，把這張紙收進你最重要的抽屜裏。”
“不要給任何人看。”
“等你下一次覺得自己沒有選擇的時候，再把那張紙拿出來看一眼。”
直播間安靜了一瞬。
然後，刷屏的只有一個字——【好】。
【好】
【我現在就拿紙】
【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一點點主動權】
她微微笑了一下，按下結束直播的按鈕。
屏幕黑下去的一瞬間，小房間只剩下補光燈和台燈的光。
江芊芊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太好聽了！你這個直播真的太好聽了！”
“有那麼誇張嗎。”林知夏被她逗笑。
“你不知道。”江芊芊舉着手機，“你剛才那句——『不要馬上吵架，先寫一張屬於自己的紙』，我都想刻在我床頭。”
手機還在持續震動。
平台的通知彈出來——
【恭喜 本場直播數據優異
建議您開啓每周固定直播計劃】
還有觀衆的私信。
【謝謝你
我已經寫好我的三筆賬
哪怕現在還走不了
我也不再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林知夏看着這句話，心裏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知道，自己剛剛邁出去的，不只是一個試水直播。
而是她在「錢太太」「誰的女兒」「誰的媽媽」之外，第一次，以「林知夏」的身份，站在屏幕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