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一路跟着霍謝山來到了霍謝山的家。
她對霍謝山了解不多,和霍謝山的少年時期更是沒什麼交集,她不知道霍謝山在和她相遇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二人沿着山路小道走,最終來到了一棟屋舍前,其實說是屋舍都勉強了,就是一堆廢棄的木材搭建的危房,勉勉強強支撐着不讓它倒塌下去罷了,在這個屋舍的面前有一塊荒地,被開墾了一小塊,種了點蔬菜,整個家看起來窮的叮當響,要什麼沒什麼。
霍謝山把背簍放了放,看見蘇梨局促的站在原地,似乎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
他看了看自己破舊的床單還有那些棉衣,都是最便宜的料子,而且因爲年頭也太久了,衣服都硬了,稍有不慎就容易刮破手,但是他們這種偏僻地方,哪兒有那麼講究,能穿能保暖就行,手破了口子沒兩天就愈合了。
霍謝山垂眸,看着蘇梨被蟲子咬出包的手,輕輕一抓就冒出了紅痕,在白皙的皮膚顯得分外鮮明。
這是位城裏來的嬌氣大小姐。
可又是這樣看着嬌氣至極,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親手將自己的手給掰骨折了,到現在連一滴眼淚都沒掉,任由着自己的手越來越青紫腫脹。
霍謝山轉身去了旁邊的櫃子裏面翻箱倒櫃,找出了一件衣服,一件成年女人的衣服。
這衣服的材質很好,是毛呢的,水粉色,看得出來霍謝山平時很珍惜它,很少會拿出來,衣服整整齊齊,只有少許的折痕,他的身子瘦小,抱着衣服一言不發的就蓋在了蘇梨的身上,又從旁邊拿了幾根木棍和纏東西的布條,似乎是想給蘇梨處理骨折的手。
“謝謝。”蘇梨也能看出來這衣服對霍謝山的珍貴,她小心翼翼的攏着,不讓衣服弄髒弄出褶皺,兩只手抓着衣服的兩個角,這樣才不至於讓過於寬大的成人衣服滑脫下去,她沒有讓霍謝山給她處理骨折的手,只是彎了彎眼睛,看向霍謝山,繼續道。
“因爲我想要得到一些東西,這是我需要付出的代價,一點小代價,它只是看着嚇人而已,你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霍謝山聽着蘇梨的話,看向蘇梨,也不知道是聽沒聽懂,他沒有追問,只是隨着蘇梨說話,目光落在蘇梨那只腫脹不堪的手上,皺了皺眉。
沒說好還是不好,只是給蘇梨的手臂塗抹了一種奇奇怪怪的藥膏,土黃色的,看着很醜,塗上去的瞬間冰冰涼涼,手好像沒那麼疼了,但是這顏色在她白皙的皮膚上,襯的她的手更加傷的嚇人了。
“你只有一個人生活嗎?”蘇梨轉移話題,開口詢問。
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霍謝山,上輩子她看見的種種都表明了,霍謝山是條瘋狗,不能招惹。
可是看着這裏的貧瘠,家徒四壁,還有手上長滿了凍瘡,粗糲厚繭的霍謝山,她又覺得狠不下心來,上輩子的霍謝山再如何瘋狗,現在在她面前的霍謝山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罷了,看着好像也很乖。
霍謝山沉默至極,只是搖搖頭,轉身在家裏的柴火爐子上燒火,架起了一口鍋,儼然是準備做飯吃,他動作很是熟練,簡單的把紅薯給處理了一下,就準備吃了。
他看着燉煮好的紅薯,用筷子把紅薯給夾了出來,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蘇梨。
放涼一會兒後,掰開了紅薯,分了一半給蘇梨。
“我不餓。”蘇梨看着霍謝山掰給她的紅薯搖搖頭,她是真的不餓,而且霍謝山現在的條件不好,那麼瘦,自己也不夠吃。
霍謝山看了一眼蘇梨,思索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蘇梨嬌氣,緊跟着又默不作聲的把紅薯給掰了掰,外面的皮去掉了,連着皮的那塊有些硬的紅薯肉也被他扒拉下來自己吃了,只剩下了裏面最甜,蜜色的紅薯軟肉,他把這個遞給了蘇梨。
蘇梨只能接過來,嚐了兩口,的確很好吃。
“我吃不下了,你幫我吃掉好不好。”蘇梨裝裝樣子吃了兩口後,用完好的手給霍謝山喂了幾口,順便把自己身上帶的幾顆糖也一並給了霍謝山。
霍謝山不習慣別人這樣子對他,但還是張口吃了下去,耳朵有些紅紅的,身子往旁邊挪了挪。
“你叫什麼名字啊?”蘇梨詢問霍謝山的名字,問了一句後,見霍謝山還沒有回答,重復了好幾遍,這才聽見了霍謝山的回答。
“霍謝山。”霍謝山開口。
“哦,霍謝山。”蘇梨點點頭,盯着霍謝山看,發覺出了不對的地方,伸手摸了摸霍謝山的腦袋。
有些滾燙的,他在發燒,而且燒的很高,手腳冰涼,人卻似乎一點都沒有感覺似的。
“霍謝山,你生病發燒了。”蘇梨開口,皺了皺眉,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發燒久了,腦子會燒壞的,霍謝山該不會就是小時候經常發燒生病把腦子給燒壞了,長大了才那麼偏執的吧。
霍謝山聽着蘇梨的話有些困惑,生病是什麼?發燒又是什麼?是他沒用的意思嗎,他很有用啊,他還是能幹活的,能幹很多很多活。
“生病發燒就說明你需要休息,你需要被照顧,去床上躺着,我來幫你看着火。”蘇梨把霍謝山給推着去床上躺着。
“不…不能…”霍謝山原本想說他不能休息,可是他看向蘇梨之後,默了默沒說話,只是乖乖的挪了挪身子,他覺得對方看起來好像很容易哭的樣子,他想着躺一躺,等會等這位姐姐意識到自己做不來,他再收拾好了。
結果這麼一躺,霍謝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間他覺得有人在自己身邊來來回回的走,有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摸了又摸,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床邊趴着個身影,城裏來的大小姐身上的衣裙已經弄髒滿是泥污,單手托腮看向他,眼睛圓圓亮亮的,在看見他醒來之後,蹙眉伸手放在他腦袋上。
人還在,竟然還沒走。
“還是很難受嗎?”蘇梨詢問。
霍謝山感覺腦袋上搭了塊毛巾,在毛巾的作用下,他的高熱降了不少,也是因爲如此,他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難受,身體難受,他在發燒,腦子綿軟發暈,臉也燒的通紅,臉瘦瘦小小的沒什麼肉,襯的眼睛就更大了。
他不應該覺得難受的,他即便說他再難受,再疼,也不會有人看他一眼,也不會有絲毫的作用,所以漸漸的他也就忘記了自己還會疼痛難受這件事情。
“嗯。”鬼使神差的霍謝山嗯了一聲。
“姐姐。”
鼻音有些重,嗓子因爲生病也有些啞,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難受。
“有…一點點…難受。”
緊接着有人回應了他。
放在腦袋上有些被他體溫烘熱的毛巾被重新沾了涼水,搭在了霍謝山的腦袋上,蘇梨又是摸了摸霍謝山的腦袋。
霍謝山暈乎乎的想着,他可以把地裏的紅薯給賣掉一部分,可以買米回來用紅薯芯煮粥,把小雞也賣掉一只吧,這樣就能買新的床單了,明天的早餐就奢侈的煮一個雞蛋吧,雞蛋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這個姐姐應該會吃吧。
霍謝山又看向蘇梨軟趴趴骨折的手,他的錢去看醫生夠不夠呢。
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喧鬧的動靜,似乎有人在打着手電筒,用着擴音器找人,擴音器裏一遍遍的傳來了蘇梨的名字。
蘇梨這才注意到,她忘了時間,現在都大半夜了。
聽着聲音蘇梨連忙起身,走向門外,準備讓人看到她。
躺在床上的霍謝山聽着動靜,再看向蘇梨的反應,下意識的伸了伸手,但是下一秒又把手蜷縮收了回去。
屋子外面,姜月煙聽着找到人的消息,連忙趕了過來,她看起來儼然沒了白日的貴婦人模樣,原本盤着的頭發都鬆了下來,臉上精致的妝容有些花了也渾然不覺,眼睛紅彤彤的,在看見了蘇梨的瞬間,把人給抱在了懷裏,身子都在顫抖,明顯是嚇壞了。
“梨梨,你怎麼會好端端的跑這裏來了?”姜月煙開口。
她在看見秦音一個人回來,身邊沒有她女兒的時候,心就咚的一聲垂落谷底,慌了神,但是看見秦音那副比她更自責更難過的模樣,她也不忍心苛責,只能立馬喊人手來,大家四處尋找蘇顏的蹤跡,一個小孩子,而且還是特征那麼明顯的小孩子是走不遠的,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現在看見蘇梨的瞬間,姜月煙的提了一整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滿是失而復得的喜悅,一整天,她想過無數種糟糕的情況。
“我……”蘇梨被姜月煙抱在懷裏,眼睛紅彤彤的,似乎是哭過的模樣,下意識的看向了一個方向,而後身子顫了顫,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骨折受傷的手,搖搖頭。
蘇梨的這個小動作自然逃不過姜月煙的眼睛,她這麼一看,瞧見了蘇梨的白皙的皮膚上青紫交縱,原本纖細的手臂腫的跟藕節似的,手臂軟綿綿的垂在了一旁,看着十分嚇人。
姜月煙臉色蒼白,連忙讓隨行的醫生來給蘇梨看,同時也注意到了自己女兒的不尋常,平時打針吃藥都會哭鼻子的人,現在手折了卻一聲不吭,還藏着不讓她看?
姜月煙想着剛剛蘇梨的視線所及處,她看了過去,那個地方站着的人是秦音。
“梨梨,你好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姜月煙擰眉開口。
蘇梨聽着姜月煙的話,立馬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她模樣生的好看,黑葡萄似的眼睛沁滿淚水,瞧着十分可憐惹人心疼,緊接着哽咽的開口。
“……音音……音音姐姐和我說,說你們不要我了,說我有病活不長了,你們要重新找一個健康的女兒替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