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凜川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臉上那恰到好處的羞惱和心碎,以及最後強裝鎮定的開誠布公。
他心中冷哂。
這個女人,確實聰明,也足夠大膽有魄力。
在他刻意營造的陌生與疏離下,竟然敢直接試圖撕扯這層僞裝。
確實如應若衡所說,他早就回來了。
比任何人知道的都早。
當他處理完海外的一切,暗中潛回南城。
看到的不是預想中可能因他死亡而陷入混亂,或被別人把持的傅氏——當然,真的發生這樣的事,他也有對策。
誰知事情完全朝着另一個方向發展。
他那個法律顧問,名叫應若衡的女人,居然以他未亡人的身份,抱着一個據說是他兒子的孩子直接登登堂入室。
應若衡不僅穩住了傅氏的舵,甚至還將權力牢牢抓在手中,獲得了老太太毫無保留的支持。
知道一切的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撼與疑慮,洶涌而至。
那個雖然年輕,卻在一進入傅氏集團就表現出極強專業能力的金牌律師。
那個在他中藥失控時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
那個事後表現得冷靜又帶着一絲算計的首席法律顧問。
而如今,她成爲了他家裏的女主人。
如若應若衡是個不管事務的花瓶,傅凜川還可以猜測她的目的。
攀附豪門,享受上層階級的人生。
可是她進入傅家就開始不知疲倦的工作、攬權,她要的從來都不只是做闊太。
所以,她到底想要什麼?她對傅家到底是什麼目的?
更加棘手的是,他不能動她,至少明面上不能。
她力挽狂瀾是事實。
她爲傅家生下了血脈純淨的繼承人是事實。
老太太護着她也是事實。
三年前那場意外的真相尚未完全浮出水面。
隱藏在暗處的敵人還未徹底揪出。
他需要失憶這層保護色來暗中調查,也需要時間重新評估集團內外的每一個人。
包括她,應若衡。
所以,他選擇了僞裝。
沒有第一時間出現,而是跟蹤和試探,也是爲了看清她的真面目。
自己不在的時候,她會動什麼手腳?和什麼人接觸?
她在這三年裏,究竟織就了一張怎樣的網。
出乎他意料的是,應若衡在處理工作上確實非常本分,不謀私,挑不出什麼錯。
應若衡的朋友圈也非常幹淨,除了過往律師所的朋友,也只有一個開小飯館的發小姐妹。
不過,他倒是發現了一點別的東西……
此刻,面對她幾乎挑明的質問,傅凜川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薄唇微啓,聽不出情緒:“只是給你提個醒。”
應若衡心頭一緊,努力壓下因他強大氣場而生出的那一點心虛。
她維持着那副受傷心痛的模樣,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傅總一再提醒,是覺得我這三年工作有什麼問題嗎?”
傅凜川的目光掠過她泛紅的眼圈,淡淡道:“提醒你,有其他人也在關注你。”
應若衡一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傅凜川看着她眼中真實的錯愕。
他又說道:“我承認,我觀察了你一陣子。如我所說,我出事前後的記憶很混亂,我不記得我竟然有一個女朋友。
可是在此期間我發現除了我,還有另一批人在跟蹤你。行事很隱蔽,目的不明。”
他頓了頓,看着應若衡瞬間變得蒼白的臉,緩緩道:
“所以,我那天才選擇直接出現在你面前。我更多的目的是想暴露我而觀察那批人想對你,對傅氏做什麼。”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梁,應若衡只覺得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不是他?
還有別人在跟蹤她?!
她一直以爲那種被窺視感全部來自於傅凜川,卻沒想到,暗處竟然還藏着另一雙,或者說另一群眼睛!
是誰?
是因爲她查養父母的事被發現了嗎?
可是她養父母的死因應該只是那場陰謀的邊角料,後來也沒任何人找到過她。
沒有任何理由在此刻反而開始追查她啊!
那麼傅凜川知道她的目的了嗎?
知道她其實以後想用傅氏,去和一個未知的權勢打擂台,甚至硬碰硬嗎?
無數個念頭在她腦中瘋狂閃過,讓她遍體生寒。
傅凜川將她的驚懼盡收眼底。
他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卻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評判:
“術業有專攻。你能在那種情況下穩住傅氏,做到這個地步,確實不容易。”
他話鋒一轉,意有所指:
“但有些領域,光靠法律條文和商業談判是不夠的。有些危險,不是你能應對的。最終還是要靠自己人。”
這幾乎是在明示她:
你能力有限,無法應對真正的暗處危機。
傅家的核心力量和安保系統,應該由真正的主人,也就是他來掌控。
識相的話,就該主動交還權力。
應若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翻涌的驚濤駭浪,低聲道:
“……我明白的,凜川,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你需要我做什麼,我都會配合。”
傅凜川不再多言,重新將目光投向桌上的文件。
應若衡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書房。
走廊裏寂靜無聲,她的心跳卻如擂鼓。
走到兒童房門口,她停下腳步。
雖然已經很晚,身心俱疲,但她還記得對兒子的承諾。
輕輕推開門,溫暖的夜燈下,安安睡得正香。
小臉蛋紅撲撲的,呼吸均勻,懷裏還抱着她今天送的那艘模型船的小配件,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
看着兒子毫無防備的恬靜睡顏,應若衡狂跳的心漸漸平復下來。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清醒同時席卷了她。
傅凜川……
他心思深沉,手段莫測,遠超她的想象。
他一回來,就立刻在暗中掌控着更多她不知道的信息。
與他爭奪權力,無疑是螳臂當車。
今天他這番話,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如果她不識趣,就不會只是提醒這麼簡單了。
她不能強留手上的權利。
這一點她知道,只是她本來想拖一拖,盡可能完成自己的目標。
她需要改變策略。
目光再次落在安安可愛的睡臉上,一個念頭逐漸清晰。
傅凜川再冷硬,對安安,終究是有着血脈親情和一絲柔軟的。
這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軟肋。
她爲了自己的目的,也爲了給兒子博一個更安穩更有保障的未來。
……利用一下兒子,應該……沒關系吧?
畢竟,她所做的一切,最終不也是爲了安安嗎?
做不了傅氏集團的應總,她得盡快成爲名副其實的傅太太。
她俯身,輕輕吻了吻兒子的額頭,替他掖好被角。
然後她直起身,臉上重新掛上溫婉柔順的表情,轉身朝着傅凜川臥室的方向走去。
今夜,她需要再去會一會那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