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父親沈毅一臉怒容地站在門口,身後跟着那個一身素白、卻難掩妖嬈的蘇玉娘。
蘇玉娘挺着微隆的小腹,一手護着肚子,一手怯生生地拉着父親的衣袖。
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柳氏!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沈毅一進門就先聲奪人,試圖用咆哮來掩蓋他的心虛。
“玉娘已經有了身孕,那是沈家的骨肉!”
“你若再不點頭,休怪我不念舊情!”
要是換作前世,母親此刻早已氣血上涌,指着他的鼻子大罵負心漢了。
但此刻,屋子裏靜悄悄的。
母親端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捧着一盞茶。
茶蓋輕輕撇過茶沫,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在這緊繃的氣氛裏,顯得格外刺耳。
我站在母親身側,低眉順眼,仿佛一只受驚的鵪鶉。
但我眼角的餘光,卻在冷冷地打量着這對“璧人”。
沈毅,我的好父親。
你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你心心念念想要扶正的外室,你視若珍寶的兒子,最後都會成爲你墳頭的荒草吧。
而你,還有半個月的活頭。
我居然對一個將死之人,生出了一絲憐憫。
那是獵人看着獵物即將踏入陷阱前的最後一點慈悲。
“老爺說完了嗎?”
母親終於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平,平得沒有一絲波瀾。
既沒有歇斯底裏的憤怒,也沒有哀怨淒婉的哭訴。
這種反常的平靜,讓沈毅愣了一下。
他原本準備好的一肚子斥責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裏。
蘇玉娘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眼珠一轉,立刻又要跪下。
“姐姐,都是妹妹的錯……”
“妹妹不該愛上老爺,不該有了這個孩子……”
“姐姐若是不喜,妹妹這就走,絕不讓老爺爲難……”
這招以退爲進,她在前世用得爐火純青。
每一次,母親都會被激怒,然後口不擇言,最後變成那個“惡毒妒婦”。
但這一次,她還沒跪下去,就被我扶住了。
我的手勁很大,死死地鉗住她的手腕,痛得她臉色一白。
“蘇姨娘身懷六甲,怎可行此大禮?”
我抬起頭,臉上掛着天真無邪的笑容。
“若是傷了弟弟,父親可是要心疼壞了。”
蘇玉娘驚恐地看着我。
她沒想到,平日裏那個只會躲在母親身後哭鼻子的嫡小姐,手勁竟然這麼大。
更沒想到,我會叫她“姨娘”,還會叫那個野種“弟弟”。
沈毅也驚呆了。
他看着我,又看看母親,有些不知所措。
“明珠,你……”
我鬆開蘇玉娘的手,退回母親身邊,乖巧地說道:
“爹,娘剛才正在同我說呢。”
“她說,沈家子嗣單薄,蘇姨娘能爲沈家開枝散葉,是大功一件。”
“娘正準備讓人把西院收拾出來,給蘇姨娘養胎呢。”
這句話,就像一道驚雷,炸得沈毅和蘇玉娘外焦裏嫩。
蘇玉娘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西院?
那可是沈府除了正院之外,最好的一處院落!
沈毅更是結結巴巴地問道:“柳……柳氏,明珠說的……可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母親身上。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也是最難的一步。
我在袖子裏,輕輕捏了捏母親的手心。
那是我們母女倆約定的暗號。
母親深吸了一口氣。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沈毅。
那眼神裏,沒有了愛意,只剩下一種看透世事的悲涼和……大度。
“老爺。”
母親站起身,對着沈毅微微一福。
“之前是妾身想左了。”
“妾身善妒,差點誤了沈家香火。”
“既然蘇妹妹已經有了身孕,那就是沈家的人。”
“若是流落在外,豈不是讓人戳沈家的脊梁骨?”
“妾身這就讓人去準備,擇個吉日,把蘇妹妹抬進門吧。”
“至於平妻之位……”
母親頓了頓,看了一眼蘇玉娘驟然亮起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嘲諷。
“老爺既然答應了,妾身自然也不會阻攔。”
“只要宗族裏的長輩們點頭,妾身絕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