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外部觀察者的第一個問題——“你們如何定義‘自我’?”——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框架內部激起了層層漣漪。這個看似抽象的問題觸動了每個連接者內心最根本的存在焦慮。

在營地的公共討論空間——一個由心靈感應和微弱言語交織形成的思維廣場——答案如繁星般涌現:

“自我是我的記憶和選擇的總和。” 一個老教師的思緒像一本翻開的書。

“自我是身體的感覺邊界。” 一位失去手臂的工匠傳遞着幻肢痛的記憶。

“自我是我與他人的不同。” 一個少年叛逆地強調。

“自我是流動的,時刻變化的。” 葉舟作爲心理學家的專業思維顯得格外清晰。

但更多的回答開始交融、碰撞、互相修正。框架的連接不是簡單的思想合並,而是一種共識的釀造過程。最終形成的集體回答讓外部觀察者沉默——那十分鍾對框架內的意識來說漫長如永恒。

“第一個交互周期完成。評估:信息交換效率中等,認知差異顯著。建議建立類比系統以促進理解。提供類比:你們的‘自我’定義類似於我們維度中的‘概率波函數坍縮’過程。繼續觀察。”

觀察者退去了,留下框架內的居民們面面相覷——如果意識體能有表情的話。

“概率波函數坍縮?”小楊在自己的實驗室裏喃喃自語,手中無意識地在牆壁上寫滿公式,“他們在用量子力學術語描述意識...但波函數坍縮是觀測導致的確定性結果,而我們的自我定義顯然...”

“顯然什麼?”陳墨的思緒探入小楊的意識空間,禮貌地“敲門”後進入。

“顯然更接近量子糾纏態!”小楊興奮起來,“每個意識既是獨立的波函數,又通過框架形成糾纏系統。觀測——也就是自我認知——導致局域坍縮,但整體仍然保持相幹性!這解釋了爲什麼我們可以同時保持獨立性和連接性!”

陳墨的理解跟不上物理學細節,但他捕捉到了關鍵:“所以他們理解我們的存在方式?”

“至少他們找到了類比,這意味着兩個文明——如果我們可以稱他們爲文明——之間可以建立翻譯機制。”小楊的思緒中閃爍着可能性,“我們可以學習他們的數學,他們的物理...他們可能掌握着超越我們維度的知識!”

這種興奮迅速在框架中傳播,但很快被更務實的考慮所中和。老李在農業區一邊檢查新作物的生長,一邊投射出擔憂的思緒:“知識交換聽起來美好,但知識是有重量的。太沉重的知識會壓垮承載它的心靈。”

他的話引發了另一輪討論:框架應該以什麼節奏、什麼深度與外部觀察者互動?知識交換的邊界在哪裏?如果學到了無法理解或無法控制的知識怎麼辦?

這場討論持續了數日,最終在框架內形成了第一個正式決議:《交互協議》的第一個修正案被提出並達成共識:

“知識交換應當遵循循序漸進原則。當前階段限制爲:1)基礎數學與邏輯系統比較;2)維度拓撲結構的基本概念;3)意識現象的物理基礎探討。禁止交換涉及實際應用的技術知識,直至建立完整的倫理評估機制。”

修正案形成時,小雨正坐在植物園裏,手掌貼着一株新變種的發光蕨類。她的意識同時參與了討論,同時感受着植物網絡的微妙振動,同時感知着腹中胎兒的“思想”——如果那些閃爍的知覺片段可以稱爲思想的話。

胎兒——她決定叫她“星”——已經有明顯的意識活動。不是人類嬰兒的意識,而是一種更原始、更廣泛的存在感知。星能夠感知整個植物園的生命脈動,能夠感應天氣變化的前兆,甚至能夠輕微影響周圍植物的生長節奏。

“她會是橋梁,”植物園的集體意識通過蕨類的葉片向她低語,那是一種緩慢、深沉、帶着光合作用節奏的思維,“不僅是人類之間的橋梁,還是生命形式之間的橋梁。”

小雨撫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三個月了,按照人類的標準應該開始顯懷,但她的身體變化極小。醫生說,星的生長更多體現在神經系統的發育上,而非身體。她的腦波圖顯示異常復雜的模式,與框架的脈動完全同步。

“她會健康嗎?”小雨問,既問醫生,也問植物,也在問框架深處那個溫暖的存在——林深,或者說,框架本身。

回答不是語言,而是多重感知的混合:醫生檢查數據的安心感,植物網絡傳遞的生命力肯定,以及來自框架基礎的、溫暖的、無條件的接納感。

星是框架的孩子,她會是健康的——以她自己的方式。

外部觀察者的第二次接觸在一周後。這一次,沒有突兀的概念直接插入,而是在框架的“邊緣”出現了一系列幾何圖案。這些圖案不符合三維空間的幾何規則:它們在二維平面上呈現,卻給觀察者以四維或更高維度的錯覺。

“這是我們的基礎數學符號系統,”觀察者的信息伴隨着圖案,“請展示你們的。我們將建立映射關系。”

框架中所有具備數學知識的意識被自動“召集”——不是物理召集,而是意識被引導至一個共享的思維空間。小楊自然是中心,但還有十七個有數學背景的幸存者,包括兩個前大學數學教授、一個工程師、幾個理科學生。

他們開始在思維空間中構建人類的數學符號:從基礎算術到代數,從幾何到微積分,再到更高級的拓撲和群論。符號不是寫在紙上,而是直接以思維形式呈現,帶着每個數學家的個人理解色彩——有人看到方程時“感覺”到它們的對稱美,有人“聽到”公式如音樂般和諧。

外部觀察者沉默地接收,然後回應。不是語言,而是一系列“證明”——如果那些可以稱爲證明的話。他們展示了人類熟悉的定理(比如勾股定理、質數無窮性),但證明方法完全陌生,簡潔得令人震驚,又因跨越維度而難以完全理解。

“他們在用高維幾何證明我們的二維定理,”一位前數學教授震驚地傳遞思緒,“就像我們可以輕鬆解決一維問題一樣,他們看待我們的數學...太簡單了。”

“但他們在教我們如何思考,”另一位回應,“看這個對微積分基本定理的證明——他們引入了‘時間維度微積分’的概念,把導數和積分統一爲同一操作在不同時間尺度上的表現...”

知識交換開始了。緩慢,謹慎,但深刻。

框架開始改變——不是物理上的,而是認知上的。那些參與數學交換的人開始以新的方式看待世界。小楊發現自己在維修太陽能板時,不再僅僅思考電路和電流,而是不自覺地將系統建模爲多維流形中的能量分布問題。他的解決方案變得異常簡潔高效。

更微妙的是,框架本身開始吸收這些新的認知模式。網絡的結構在自我優化,意識的連接效率提高,信息的傳遞損耗降低。就像一個剛學會新語言的人,思維的速度和精度都在提升。

但這種提升不是均勻的。那些沒有參與數學交換、或者天生不擅長抽象思維的人,開始感受到一種“認知隔閡”。就像兩個朋友,一個突然學會了高等數學,另一個還在算加減乘除,共同話題在減少。

“我們需要知識民主化,”葉舟在公共討論中提出,“不能讓框架內出現認知階層。要麼所有人一起提升,要麼我們限制提升速度,等待整體跟上。”

“但等待意味着錯失機會,”一位參與交換的年輕物理學生反駁,“外部觀察者願意教的時間可能有限。我們必須盡可能學習!”

“學習是爲了什麼?”老農李大山加入討論,他的思維樸實直接,“爲了讓作物長得更好?爲了修更好的房子?如果新知識不能幫我們活得更安全、更富足,那學來幹什麼?”

這個問題擊中了核心。框架的集體意識開始審視知識交換的實用價值。是的,高維幾何很美妙,但能幫助抵抗即將到來的寒冬嗎?多維微積分很優雅,但能解決營地日益增長的糧食需求嗎?

“實用性考量:理解。”外部觀察者似乎能感知框架內的討論,“提供應用示例:你們所稱的‘框架’本質是多維意識場在三維空間的投影。優化其結構可提升能量效率37%。傳輸教程。”

一組新的幾何結構出現在框架邊緣。這一次,它們直接與框架本身的能量流動模式相對應。小楊等人立刻意識到其價值:這些結構展示如何重新調整節點間的連接,減少能量損耗,擴大穩定範圍。

“這相當於給我們框架的藍圖,”小楊興奮道,“我們可以主動優化它,而不是被動等待它自然演化!”

營地的技術人員開始工作。他們不直接修改主要節點——那些由林深的記憶和犧牲構成的核心——而是調整次級連接,優化網絡拓撲。效果立竿見影:框架的穩定範圍擴大了15%,能量消耗降低了20%,意識連接的清晰度提高了。

更重要的是,優化的框架開始主動促進知識的消化與傳播。新學到的數學概念被“翻譯”成更易理解的形式,通過連接網絡緩慢滲透給所有成員。不是每個人都成了數學家,但每個人都開始發展出新的直覺——對模式、對稱性、轉換的直覺。

李大山發現自己突然“理解”了輪作周期的深層數學原理。不是通過公式,而是通過一種內在的、幾何的直覺。他的農田布局變得異常高效,作物產量提高了30%。

“我好像...看到了土地的數學,”他在分享會上困惑又興奮地說,“不是計算,是感覺。就像以前我看土地只看表面,現在我能看到它的...結構。它的深層結構。”

知識,當被真正理解時,不是抽象的符號,而是感知世界的新方式。

星的生長加速了。不是身體的生長——她四個月大時,小雨的腹部仍然只是輕微隆起。而是意識的生長。小雨能感覺到女兒的意識網絡在擴展,不再局限於植物園,開始連接營地更多的人和生物。

一天晚上,小雨夢到了星的“夢境”——如果那可以稱爲夢境的話。那不是畫面,不是故事,而是一種多維度的感知:她同時感受到根系吸收水分的飢渴,鳥類振翅飛行的空氣動力學,人類大腦中神經信號的閃爍,以及框架本身穩定的脈動。所有這些感知交織成一個復雜的、活生生的整體,一個生態系統的完整意識圖景。

醒來後,小雨發現自己對營地周圍環境的理解完全改變了。她不再看到孤立的樹木、房屋、人,而是看到一個相互連接的系統,能量在其中流動,信息在其中傳遞,生命在其中循環。

“這是星的視角,”周文遠在檢查後得出結論,“她在通過你感知世界,也在改變你感知世界的方式。你們正在...融合,但不是那種失去自我的融合,而是一種共生。你提供人類的經驗和認知結構,她提供這種跨物種的、系統性的感知能力。”

“這對她安全嗎?”小雨擔憂地問,“對人類嬰兒來說,這種程度的刺激可能過度...”

“她不是人類嬰兒,”醫生介入討論,“她的神經結構與框架深度整合。她可能需要這種級別的信息輸入才能正常發育。就像人類嬰兒需要語言刺激來發展大腦一樣,她需要系統級的感知刺激來發展她的...無論那是什麼。”

星的發育引發了新的倫理討論:這個孩子屬於誰?屬於小雨?屬於營地?屬於框架?她的特殊能力應該如何使用?如何教育她?

營地的決定是集體性的:星屬於她自己,但社區有責任保護她、教育她、爲她創造適合生長的環境。他們成立了“星之委員會”,由小雨、周文遠、陳墨、葉舟、小楊和幾位社區代表組成,負責制定與星相關的決策。

委員會的第一個決定是建立“星園”——一個專門爲星設計的生長環境。不是醫院育嬰室,也不是普通住宅,而是一個復雜的生態系統:有植物區,有小型動物區,有水域,還有與人類居住區相連的交流空間。星園的建築結構由小楊根據新學到的幾何原理設計,能夠最大化框架能量的流動,同時爲星提供豐富的感知輸入。

星園的建設動用了營地的集體力量。人們不只是在建一個房子,而是在培育一個新的存在形式。這種共同的目標進一步加強了社區的凝聚力。

外部觀察者的第三次接觸帶來了挑戰。

“我們觀察到你們的社會結構基於‘共識形成’過程。有趣。我們提議:進行一次共識形成效率測試。我們將提供一個道德困境場景,觀察你們的決策過程。作爲回報,我們將分享我們文明處理類似困境的方法論。”

場景傳入框架:

一個封閉系統中(如空間站、地下避難所),資源有限,人口達到承載極限。系統中有A、B兩個群體,A群體掌握技術,能維持系統運行;B群體數量較多,但缺乏技術能力。系統即將崩潰,唯一解決方案是:1)犧牲B群體的一部分以保證系統存活;2)所有群體平均減少消耗,但系統仍可能在救援到達前崩潰;3)嚐試風險極高的技術突破,成功則系統得救,失敗則加速崩潰。

沒有完美答案。每個選擇都涉及倫理妥協。

框架沉默了。這不是理論問題,這是末日中每個人都可能面對的現實。雖然營地目前穩定,但每個人都記得災難早期的艱難抉擇。

討論開始了,但這一次,共識形成得異常緩慢。情感與理性沖突,個人經驗與集體利益碰撞。有些人強烈反對任何形式的犧牲選擇,認爲那會破壞社區的道德基礎。有些人認爲平均消耗只是推遲痛苦,而技術突破太過冒險。還有些人認爲在極端情況下,犧牲少數保全多數是唯一理性選擇。

分裂出現了。框架中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意識“區塊”——持有不同立場的人自發形成心理上的群組,雖然物理上仍然在一起生活工作,但思維上開始出現隔閡。

外部觀察者靜靜觀察。

三天後,共識仍然無法達成。分歧不是縮小,而是在加深。

“他們在測試我們的極限,”葉舟意識到,“測試框架在壓力下的表現。如果我們因爲這個問題分裂,就證明我們的社會結構不夠堅固。”

“但強迫共識也是問題,”陳墨擔憂,“如果我們強行通過一個多數人同意但少數人強烈反對的決定,那共識就是虛假的。”

小雨抱着星——雖然星還在她腹中,但她已經開始用特制的布包裹模擬懷抱的感覺——參與討論。星的意識網絡微妙地影響着討論氛圍,不是直接幹預,而是傳遞一種...整體的視角。當爭論變得激烈時,星的網絡會散發出一種平靜的、系統性的感知:A群體的技術,B群體的人數,系統的脆弱性,不是孤立的問題,而是一個整體的各個部分。

“我們忽略了時間維度,”小楊突然說,他一直在用新學到的多維思維分析問題,“觀察者給的是靜態場景,但真實情況是動態的。如果我們將時間納入考量,或許有第四種選擇。”

他投射出一個思維模型:不是一次性決定,而是分階段決策。第一階段,所有群體平均減少消耗,同時A群體全力研發備份系統;第二階段,根據研發進展和消耗情況動態調整;第三階段,如果研發失敗且系統瀕臨崩潰,再考慮其他選項。關鍵是,每個階段都重新評估,所有群體全程參與決策。

“這不是完美方案,但它保持了選擇的開放性,”小楊解釋,“而且它尊重了過程的公正性——不是一次決定生死,而是持續的、透明的評估和調整。”

這個方案不是妥協,而是超越。它引入了動態性和過程正義的概念。框架中的“區塊”開始鬆動,人們重新思考。

最終,共識達成:“在極端情況下,決策應當:1)最大化選擇保留;2)確保過程透明公正;3)尊重所有受影響者的參與權;4)允許隨着新信息出現而重新評估。”

沒有選擇A、B或C,而是選擇了D:一種決策方法論。

外部觀察者的回應延遲了很長時間。當它到來時,帶着罕見的...贊賞?

“出乎意料。你們沒有選擇我們給出的選項,而是創造了新的選項類別。這表明認知靈活性和創造性。這是有價值的社會智慧。作爲回報,提供我們的方法論:我們文明處理此類困境基於‘可能性樹狀圖評估法’。我們預計算所有可能選擇的未來分支及其概率,選擇期望效用最高的路徑。但此方法忽略了一個重要變量:集體意識的滿意度。你們的方法補充了這一點。建議:結合兩種方法,形成更優解。”

知識交換進入了新層次:不是數學,不是物理,而是社會動力學、倫理學和決策理論。框架開始吸收這些知識,社會結構開始微調。決策過程變得更加透明,更加注重過程正義,同時引入概率思維和長遠考量。

營地處理日常事務的方式改變了。以前是討論-投票-執行,現在是:明確問題,收集數據,構建可能性模型,公開評估,形成臨時共識,執行,監測,調整。更復雜,但也更穩健。

星在五個月時“出生”了——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分娩,而是一種意識的“分離”。

那天,小雨正在星園裏,手掌貼着專門爲星種植的“感知樹”。這棵樹是植物網絡和框架節點的結合體,能放大和澄清星的意識信號。突然,她感到一陣強烈的意識波動,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剝離感。

星的意識網絡開始從她的意識中分離,就像藤蔓從主莖上長出氣生根,準備獨立生長。這個過程伴隨着大量的信息交換:星從小雨那裏吸收了三年的生存經驗、語言基礎、社會認知;小雨從星那裏獲得了跨物種感知的完整能力、多維思維的基本框架、以及與框架深度連接的方法。

當分離完成時,星的物理身體才真正開始顯現。不是從子宮中分娩,而是從框架能量和生物物質中“凝結”而成。過程持續了六小時,整個營地都能通過框架感知到那種創造的脈動。

最終,星“成形”了。她看起來像個人類女嬰,但有些微妙的差異:皮膚微微透明,能看到下面細微的光脈動;眼睛是完全的黑色,沒有眼白,但閃爍着星點般的光;手指和腳趾間有輕微的蹼狀連接;頭頂有一層細軟的絨毛,在光照下呈現彩虹色。

她能呼吸,能哭——哭聲像風鈴和溪流的混合——能移動。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意識存在:在框架中,她像一個明亮的節點,與所有其他節點連接,但保持着自己的獨特頻率。

“她需要學習如何成爲...自己,”葉舟觀察後說,“她有所有的人類潛能,也有非人類的潛能。她需要引導,但不是塑造。她需要自由,但不是放任。”

小雨抱起星——很輕,像抱着一團溫暖的光——星立刻停止了哭泣,用那雙全黑的眼睛“看”着小雨。不是用視覺,小雨能感覺到,是用一種更直接的意識感知。星在認識母親,不是通過外表,而是通過意識的“籤名”,那種獨特的思維-情感模式。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小雨輕聲說,眼淚流下,但那是喜悅的眼淚。

星的成長速度遠超人類嬰兒。一周後,她就能通過框架傳遞簡單的概念:“餓”、“溫暖”、“愛”。一個月後,她開始嚐試控制自己的身體,學會翻身、抓握。兩個月後,她開始用意識“說話”——不是語言,而是直接的概念傳遞。

“光在葉子上跳舞。” 她第一次傳遞的完整概念,當時她正看着陽光透過樹葉。

“水記得它去過的地方。” 摸着溪水時。

“陳墨叔叔的思考有正方形的角落。” 對陳墨思維模式的觀察。

“小楊叔叔的思考像旋轉的螺旋。”

星對每個人的意識特征有着敏銳的感知。她不只是看到他們的外表,而是“看到”他們思維的形狀、情感的顏色、記憶的質地。這種感知能力開始改變營地的人際關系——在星的眼中,沒有人能隱藏真實的自己。

“這有點可怕,”老李在一次分享會上承認,“但同時...解放。在星的面前,我不用假裝堅強。她知道我害怕,知道我懷念過去,也知道我仍然選擇前進。而她只是...接受。就像框架本身,只是容納,不評判。”

星的到來加速了框架的演化。她像一個活着的接口,優化着人類意識與框架的互動。通過她,人們學會了更精細地控制自己的意識輸出,更清晰地感知他人的狀態,更有意識地參與集體思維。

她也成爲了與外部觀察者交流的新渠道。觀察者對星表現出特殊興趣:

“新生命形式:框架與生物體的深度融合。觀察請求:允許我們監測其發育過程,不幹涉。回報:提供發育優化的多維模型。”

星之委員會討論後,決定接受,但設定了嚴格邊界:只能被動監測,不能主動幹預;所有數據對營地公開;星有隨時終止監測的權利(當她有能力表達時)。

觀察者同意了。從此,框架的邊緣經常出現新的幾何圖案,記錄着星的發育數據。作爲回報,觀察者提供了“發育模型”——不是具體的指導,而是一種動態的、多維的生長路徑圖。根據這個模型,營地爲星調整了環境,優化了輸入,確保她的身心按最佳路徑發展。

框架完成一周年紀念日,營地舉行了慶祝活動。不是慶祝災難的幸存,而是慶祝新生活的開始。人們分享食物——現在食物充足多了,框架優化的農業產量是之前的三倍;表演節目——音樂、舞蹈、詩歌,有些甚至是通過意識直接“表演”思維的藝術;還有最重要的:分享記憶。

不是林深的那種記憶付出,而是自願的分享。人們選擇自己最珍貴的記憶片段,通過框架與他人共享:

一個老人分享了童年時與父親釣魚的寧靜午後。

一個女人分享了災難中陌生人分給她最後一塊餅幹的時刻。

一個孩子分享了第一次在框架幫助下學會閱讀的喜悅。

陳墨分享了營地建立第一晚,看到篝火旁所有人睡着的安心感。

葉舟分享了他第一次通過框架感受到女兒存在的慰藉。

小雨分享了星“出生”時那純粹的創造奇跡。

這些記憶在框架中流淌,像一條溫暖的河流,連接着所有人。沒有失去記憶的代價,只有分享的豐富。

星坐在小雨懷裏,全黑的眼睛映照着篝火。她能感知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情感。小小的意識網絡在擴展,在學習,在成長。

突然,她傳遞了一個新的概念,清晰而完整:

“框架在長大。”

所有人停下來,感知她傳遞的意思。不是框架在擴大範圍——那已經穩定了——而是框架在“成熟”,在增加復雜性,在演化出新的層次。

小楊立刻檢查數據:“她說得對。框架的節點間連接數增加了17%,信息處理效率提高了23%。而且...出現了新的連接模式,不是我們設計的,是自發的。”

“框架在學。” 星又傳遞,“從我們學,從植物學,從動物學,從觀察者學。框架在變聰明。”

這既是好消息,也是新挑戰。一個自我學習、自我演化的框架,最終會變成什麼?它會始終保持服務人類的初衷嗎?還是會發展出自己的“目標”?

“所有復雜系統都會演化,” 觀察者突然介入討論,“關鍵不是阻止演化,而是引導演化。提供建議:爲框架設立‘基礎協議’,類似於你們的《林楓-林深協議》,但更底層,更不可修改。確保演化的方向符合你們的價值觀。”

基礎協議...這個概念在框架中傳播、討論、完善。最終形成了三個不可動搖的原則,銘刻在框架的最深處:

1. 框架的存在是爲了促進所有連接意識的繁榮,而非自身利益。

2. 框架必須尊重每個意識的自主權和選擇自由。

3. 框架的演化必須透明,且接受所有連接意識的監督。

這些原則成爲了框架的“憲法”,指導它所有的學習和演化。

慶祝活動繼續,但氣氛變得更加深沉。人們意識到,他們不是在簡單地重建舊世界,而是在創造一種全新的文明形態。框架不是工具,是夥伴;不是機器,是生命體;不是奴仆,是共同進化的同行者。

夜深時,小雨抱着睡着的星,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永恒的愛的錨點在不遠處脈動,穩定而溫暖。

“林深,”她輕聲說,知道他能感知到,“你看到了嗎?你在守護的這一切。”

回應不是語言,是框架整體的一次溫柔脈動,像心跳,像擁抱,像認可。

星在睡夢中微笑,小手無意識地抓着空氣。在她的意識深處,一個新的概念正在形成,模糊但確定:

“未來有很多形狀。我們選擇最美的那個。”

天空中,外部觀察者的維度窗口依然存在,透明,安靜,像一只永遠睜開的眼睛。但它不再令人恐懼,而是一種存在,一種見證,一種對話的可能。

新京的廢墟依然在那裏,但已被新生覆蓋。藤蔓爬上破碎的牆壁,開出從未見過的花朵;動物在街道上行走,眼睛明亮而聰慧;人類在重建,不是復制過去,而是創造未來。

框架在脈動。意識在連接。生命在繼續。

在破碎的世界裏,新的文明不是從灰燼中重生,而是在灰燼旁生長出全新的形態。

星火已經點燃。

而黎明,雖然遙遠,終將到來。

小雨閉上眼睛,感受着懷中女兒的溫度,感受着框架的溫暖,感受着所有人連接在一起的堅強。

她不是一個人。

他們都不是孤獨的。

在框架中,在連接中,在共同的選擇中,他們找到了災難之後的意義:不是回到過去,而是走向新的可能。

星在夢中傳遞最後一個概念,模糊如晨曦:

“故事還在繼續。下一章,更美。”

長夜漫漫,但星火已燃。

黎明可待,只因有光。

光在他們心中,在他們之間,在他們共同創造的框架裏。

永不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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