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們那個老舊的小區,我扶着我媽,一步步走上沒有電梯的樓梯。
家還是那個家,狹小但溫馨。可我媽一進門,就再也撐不住了,整個人軟倒在我懷裏。
我嚇了一跳,趕緊把她抱到床上。
她的呼吸變得非常急促,嘴唇發紫,渾身燙得驚人。
“媽!你別嚇我!”我慌了神,伸手去探她的額頭,那溫度簡直能煮熟雞蛋。
“默兒……別……別去醫院……”我媽艱難地抓住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斷斷續 “續地說,“老……老規矩……櫃子……第三格……”
說完這句,她頭一歪,就徹底昏了過去。
我心急如焚,但“老規矩”三個字,像一道驚雷,把我劈在了原地。
從小到大,我媽身體一有這種不尋常的“毛病”,從來不去醫院。她說醫院的“氣”太雜,對她不好。每次都是靠家裏的一些土方子,和我爸留下來的一個舊木箱子裏的東西挺過去。
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只留下這個箱子,和我媽反復的叮囑。
我壓下心頭的慌亂,沖到客廳那個老舊的紅木櫃子前,拉開第三個抽屜。
裏面果然放着一個上了鎖的檀木盒子。
鑰匙,就掛在我脖子上,那是我爸留給我唯一的遺物,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銅片。
我顫抖着手,用銅片鑰匙打開了盒子。
盒子一開,一股奇異的藥香混合着陳舊木頭的味道撲面而來。
裏面沒有我想象中的靈丹妙藥,只有三樣東西。
一本用牛皮紙包裹着的、線裝的古書,書頁已經泛黃發脆,封面上用毛筆寫着兩個篆字——《辨穢》。
一小撮用紅繩綁着的、已經幹枯發黑的艾草。
還有一個小小的、用朱砂畫滿了符文的布包。
我來不及細看那本古書,按照記憶中我爸以前的做法,先拿起那撮艾草,用火柴點燃。
青色的煙霧嫋嫋升起,帶着一股安神的氣味,我拿着艾草,在我媽的房間裏走了一圈,尤其是在床頭的位置,多熏了一會兒。
這是在“祛晦”,祛除從外面沾染回來的不幹淨的東西。
做完這一切,我又打開那個朱砂布包,裏面是一些碾碎的、不知名的藥末。我倒了一點在杯子裏,用溫水化開,然後撬開我媽的嘴,一點點地喂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我渾身已經被冷汗浸透。
我坐在床邊,死死地盯着我媽,心裏不斷祈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媽的呼吸似乎漸漸平穩了一些,臉上不正常的潮紅也退去了一點。
我稍稍鬆了口氣,這才拿起那本叫《辨穢》的古書。
這本書我小時候見過我爸翻,但從不讓我碰。他說,我們陳家的男人,三十歲之前,氣血不定,不能接觸這些東西,否則會折壽。
我今年二十八,離三十還有兩年。
但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翻開書頁,裏面的字都是繁體豎排,用毛筆小楷寫成,字跡雋秀有力。
開篇第一句,就讓我心頭一震。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這本書記載的,根本不是什麼風水秘術,而是一種近乎於道法的、感知和分辨“穢氣”的法門。
所謂的“穢氣”,包羅萬象。可以是凶宅的煞氣,可以是墳地的陰氣,也可以是人心中的惡念、身上纏繞的業障。
我們陳家血脈特殊,天生就對這些“穢氣”敏感。而這本書,就是教我們如何分辨、規避、甚至化解這些“穢氣”的。
書裏詳細描述了“穢氣”的等級。
最輕微的,是人撒謊、動怒時產生的“念穢”,會讓人心神不寧。
再往上,是久病纏身之人,或者屠夫、劊子手身上沾染的“業穢”,接觸久了會讓人倒黴生病。
而最高等級的,被稱作“命穢”,那是手上沾了人命,或者做了傷天害理、斷子絕孫的惡事之後,才會纏繞上的、黑色的、帶着血腥味的穢氣!
這種“命穢”極爲霸道,普通人沾上一點就會大禍臨頭,而像我媽這種天生敏感的體質,一旦近距離接觸,就像是普通人被潑了一身濃硫酸,會瞬間侵蝕她的精氣神,甚至直接要了她的命!
我媽那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根本不是過敏,也不是被氣到了,而是身體在遭受“命穢”侵襲時,最本能、最激烈的排斥反應!
看到這裏,我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柳國安身上,到底纏着什麼東西?
他不僅僅是傲慢、貪婪,他手上……沾過血!
我正心驚肉跳,手機突然瘋狂地響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是我的頂頭上司,王總。
我按下接聽鍵,王總咆哮的聲音就從聽筒裏傳了出來:“陳默!你他媽幹了什麼好事!?”
我皺了皺眉:“王總,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了?我們公司最大的客戶,柳氏集團的柳國安,剛剛親自打電話給我,說要撤銷跟我們公司的所有合作!他還指名道姓,說是因爲你,陳默!”
“他說,要麼我立刻把你開除,要麼他就讓我們整個公司都給你陪葬!陳默,你是不是瘋了?你得罪誰不好,去得罪柳國安那尊大佛?”
我心裏冷笑一聲。
柳國安的報復,來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我不卑不亢地說道:“王總,這件事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我會處理。至於工作,我明天會去公司辦離職手續,不會連累公司。”
“你……”王總似乎被我這幹脆的態度噎了一下,氣得說不出話來。
掛了電話,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柳如煙。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傳來她壓抑的哭聲:“陳默,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我爸他……他都氣得犯心髒病了!你現在滿意了嗎?”
“他犯心髒病?”我冷笑,“他剛才拿盤子砸我的時候,可不像有心髒病的樣子。”
“你……”柳如煙哽咽道,“我知道我爸媽說話難聽,可你也不能……不能就這麼算了啊!我們五年的感情啊!陳默,你回來,你跟我爸道個歉,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哀求,聽得我心如刀割。
但我知道,我們回不去了。
我和她之間,隔着的不是她父母的嫌棄,而是一條人命,甚至更多。
我閉上眼睛,狠下心,一字一句地說:“柳如煙,我們結束了。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關機。
世界,終於清靜了。
我看着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母親,又看了看手裏的《辨穢》古書,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柳國安,不管你是什麼牛鬼蛇神。
你傷了我媽,還想毀了我。
這筆賬,我陳默,跟你算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