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恩寺的晨鍾穿透薄霧,渾厚悠長。
沈未晞戴着帷帽,一身再尋常不過的香客打扮,由同樣作村婦裝扮的谷雨攙扶着,踏上山門石階。她的心,卻比這石階更沉,更冷。陳太醫遺孀孫氏今日會來爲亡夫做道場,這是蕭棄給她的線索,也可能是……另一個陷阱。
寺內香客如織,法會尚未開始,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香火氣。沈未晞低垂着頭,目光卻如最敏銳的鷹隼,不着痕跡地掃過每一個角落,尋找着可能的目標——一個中年喪夫、神色哀戚、或許還帶着驚惶的婦人。
她沒有看到孫氏,卻先看到了一個絕不想在此地見到的人。
楚依依。
她竟也來了。穿着一身素淨的月白裙衫,外罩淺青比甲,發髻簡單,只簪了朵小白花,正由丫鬟陪着,在一位知客僧的引導下,往偏殿方向走去。她步履輕盈,神色虔誠,偶爾與相識的別家女眷頷首致意,溫婉得體,仿佛真是來誠心禮佛的。
沈未晞的心驟然一沉。楚依依怎麼會來?是巧合,還是陳氏被禁足後,她按捺不住,親自出馬盯梢?抑或……她也得到了什麼風聲?
她立刻拉着谷雨,閃身躲入一叢茂密的菩提樹後,屏住呼吸。透過枝葉縫隙,她看到楚依依並未走向大雄寶殿,而是徑直去了後山寮房的方向。那個方向……正是供遠道香客或做法事的家屬臨時歇息之處。孫氏若來,很可能也在那裏。
不妙。楚依依的目標,很可能也是孫氏!她是想封口,還是想搶先一步問出什麼,抑或是……布下新的圈套?
沈未晞指尖冰涼。她不能再等,必須搶在楚依依前面找到孫氏。
“谷雨,你去前面大殿附近看着,若見到有符合描述的、神色哀戚的獨身婦人,或者看到楚依依的人有什麼異動,立刻來後山寮房這邊找我。”沈未晞低聲吩咐,“小心些,別讓人盯上。”
谷雨緊張地點頭,轉身混入人群。
沈未晞壓了壓帷帽,沿着另一條更僻靜的小徑,快速往後山寮房繞去。她心跳如擂鼓,既有對即將可能揭開真相的緊張,更有對楚依依突然出現的警惕和不安。
寮房區比前院清靜許多,幾排簡樸的房舍掩映在竹木之中。沈未晞正凝神觀察,忽然聽到前方一間廂房內,傳出女子低低的、壓抑的啜泣聲,間或夾雜着含糊的禱告。房門虛掩着。
她心中一動,放輕腳步靠近。透過門縫,只見一個穿着半舊青色布裙、鬢邊已見霜色的婦人,正跪在屋內簡陋的佛龕前,一邊燒着紙錢,一邊抹淚,口中喃喃:“夫君……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們娘兒幾個平平安安……那些事,妾身不敢說,不能說啊……”
孫氏!這哀戚恐懼的模樣,這含糊的“不敢說”,定是孫氏無疑!
沈未晞深吸一口氣,正欲上前叩門。身後不遠處,卻傳來一陣輕微的、卻刻意放重的腳步聲,以及楚依依那熟悉的、柔婉的嗓音:“請問,這邊可是爲陳太醫做法事的孫夫人歇息之處?”
沈未晞渾身一僵,瞬間閃身躲到廂房側面一叢茂密的翠竹之後,心跳到了嗓子眼。楚依依果然找來了!而且來得這麼快!
廂房內的啜泣聲戛然而止。片刻,孫氏有些驚慌的聲音響起:“是、是誰?”
“夫人莫怕,小女子是沈國公府的,家中長輩與陳太醫曾有舊誼,聽聞今日夫人在此爲太醫祈福,特來拜會,聊表心意。”楚依依的聲音溫和有禮,無懈可擊。
沈未晞在竹後聽得心頭冷笑。舊誼?怕是索命的交情吧!
孫氏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窸窸窣窣地起身,過來開了門。“姑娘是……”
“小女楚依依,家母是沈國公夫人陳氏。”楚依依盈盈一禮,姿態謙和,卻自報家門,帶着無形的壓力。
孫氏聽到“陳氏”二字,臉色明顯白了一下,眼神躲閃,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起來。“原、原來是楚小姐……不知……不知有何見教?”她的聲音幹澀緊張。
楚依依微微一笑,側身示意身後的丫鬟捧上一個不大的錦盒:“些許薄禮,不成敬意,望夫人節哀。另外……”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家母聽聞夫人一家離京後,似乎生計有些艱難?心中甚是掛念。若夫人有什麼難處,盡管開口,沈國公府或許能幫襯一二。”
軟硬兼施!先示好,再暗示知道對方處境,隱含威脅!
孫氏的手緊緊攥着衣角,指節發白,臉上血色盡褪,顯然聽懂了楚依依的言外之意。“多、多謝夫人和小姐好意……妾身……妾身一家很好,不敢勞煩……”
“夫人何必客氣。”楚依依上前一步,看似親昵地想扶孫氏的手臂,實則將她半逼回屋內,自己也跟着走了進去,並示意丫鬟留在門外,“其實今日前來,除了探望夫人,還有一事,想向夫人請教。是關於……當年先沈國公夫人林氏的病情。家母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覺得當年陳太醫診治或有疏漏,才致林夫人早逝,心中愧疚不已。不知夫人可曾聽陳太醫提起過,林夫人病中,可有何……異常之處?”
她問得直接,卻又將責任隱隱推向已死的陳太醫和“診治疏漏”,將自己和沈家撇清。
沈未晞在竹後聽得血脈賁張,恨意翻騰。好個楚依依!顛倒黑白,殺人誅心!母親分明是被他們害死,如今倒成了太醫疏漏?
孫氏顯然被這個問題嚇住了,連連後退,聲音發顫:“沒、沒有!先夫從未提起!林夫人是舊疾復發,藥石罔效……與旁人無關!楚小姐,往事已矣,求您……求您莫要再問了!”她幾乎是在哀求。
楚依依卻不肯罷休,語氣依舊柔和,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夫人當真不知?還是……知道了什麼,不敢說?夫人,有些話,說出來是禍,爛在肚子裏,或許還能保個平安。您說,是也不是?”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孫氏渾身抖如篩糠,看着步步緊逼、笑容溫婉的楚依依,仿佛看到了索命的羅刹。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猛地捂住胸口,臉色青白,呼吸急促,眼看就要暈厥過去。
沈未晞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楚依依這是要逼死孫氏滅口!
她猛地從竹叢後沖了出去,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楚依依的丫鬟,厲聲道:“楚依依!你對孫夫人做了什麼?!”
屋內兩人俱是一驚。楚依依猛地回頭,看到突然出現的沈未晞,眼中瞬間掠過震驚、錯愕,隨即被更深的陰冷和怨毒取代。她怎麼在這裏?!
孫氏看到又有人闖入,而且是沈國公府的“大小姐”,更是驚恐萬狀,腿一軟,跌坐在地,幾乎要背過氣去。
“大姐姐?”楚依依迅速調整表情,換上一副驚訝又擔憂的神色,“你怎麼在這裏?也是來看望孫夫人的?可你……你怎麼這身打扮?”她目光銳利地掃過沈未晞不起眼的衣着和帷帽。
沈未晞不答,快步走到孫氏身邊,蹲下身,扶住她顫抖的肩膀,聲音刻意放得柔和,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孫夫人,你別怕。我是沈未晞,林夫人是我的母親。我只想知道,我母親當年,到底是怎麼死的。你若知道什麼,告訴我。我以亡母在天之靈起誓,必護你和你家人周全!”
最後一句,她說得斬釘截鐵。這是承諾,也是與楚依依威脅的對抗。
孫氏抬起渾濁的淚眼,看着眼前這個與記憶中林夫人容貌並不十分相似、眼神卻同樣清正堅定的少女,又看看旁邊笑容溫婉卻眼底冰寒的楚依依,巨大的恐懼和掙扎幾乎要將她撕裂。
楚依依眼神一寒,上前一步,聲音依舊柔婉,卻字字如刀:“大姐姐,你這是什麼話?母親病逝,太醫早有定論,是舊疾所致。你如此逼問孫夫人,難道是懷疑父親和母親不成?還是……聽了什麼小人讒言,對自家人起了疑心?”她將矛頭直指沈未晞的“不孝”和“猜忌”。
“小人讒言?”沈未晞站起身,擋在孫氏面前,直面楚依依,帷帽下的目光冰冷如刃,“妹妹口中的小人,是指告知我陳太醫遺孀在此,讓我有機會當面問詢的人麼?還是指……那些偷偷購買違禁藥材,意圖不軌之人?!”
她直接撕破了臉,將壽宴上的事情點了出來。
楚依依臉色終於變了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是更深的狠厲。她知道,今日之事已無法善了。沈未晞是有備而來,而且,似乎豁出去了。
“姐姐看來是病糊塗了,盡說些胡話。”楚依依冷冷道,不再僞裝,“孫夫人年高體弱,受不得刺激。姐姐還是隨我回去吧,莫要在此擾了佛門清淨,也……害了無辜之人。”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極慢,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癱軟在地的孫氏。
這是最後的威脅。若沈未晞再不走,孫氏可能馬上就會“意外”。
沈未晞的心沉到谷底。楚依依敢這麼說,定是在周圍布了人手。她今日獨自前來(谷雨被支開),勢單力薄,硬碰硬只會讓孫氏陷入險境,自己也難以脫身。
怎麼辦?難道就這麼功虧一簣?
就在這劍拔弩張、空氣凝固的時刻,廂房外,忽然傳來一個低沉平靜、卻讓在場所有人心髒爲之一滯的嗓音:
“佛門清淨地,何時成了威逼脅迫之所?”
隨着話音,一道頎長挺拔的玄色身影,緩步踏入這狹小逼仄的廂房。陽光從他身後照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道冷硬的光邊,卻照不進他深邃無波的眼眸。
蕭棄。
他竟真的來了。而且,來得如此“恰好”。
楚依依在看到蕭棄的瞬間,臉色“唰”地一下慘白如紙,所有的陰冷狠厲瞬間僵在臉上,化爲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翊王!他怎麼會在這裏?!他聽到了多少?
沈未晞也怔住了,帷帽下的眼睛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現的男人。他依舊是一身玄衣,神情淡漠,仿佛只是偶然路過。可他那雙平靜掃過全場的眼睛,卻帶着無形的威壓,讓這小小的廂房溫度驟降。
蕭棄的目光,先落在面無人色、抖如落葉的孫氏身上,頓了頓,又掃過強作鎮定、卻指尖發顫的楚依依,最後,落在了擋在孫氏身前、帷帽遮掩看不清神色、背脊卻挺得筆直的沈未晞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很短暫的一瞬,卻讓沈未晞有種被冰冷指尖拂過的戰栗感。
“翊、翊王殿下……”楚依依率先反應過來,慌忙屈膝行禮,聲音發顫,“臣女……臣女不知殿下在此,驚擾殿下,罪該萬死……”
蕭棄沒有叫她起身,也沒有看楚依依,只是對身後跟着的侍衛淡淡吩咐了一句:“送孫夫人去後面禪房靜修,請寺中懂醫的師父看看。沒有本王允許,任何人不得打擾。”
“是!”兩名侍衛上前,不由分說,將幾乎癱軟的孫氏攙扶起來,帶離了這是非之地。
楚依依眼睜睜看着孫氏被帶走,卻一個字也不敢阻攔,額角滲出冷汗。
“楚二小姐,”蕭棄這才將目光轉向依舊保持着行禮姿勢的楚依依,聲音平淡無波,卻帶着山嶽般的重量,“沈國公夫人正在禁足思過,你不在府中盡孝,來此大慈恩寺,所爲何事?”
楚依依身體一顫,咬牙道:“回殿下,臣女……臣女是來爲亡故的林夫人祈福……”
“是麼。”蕭棄打斷她,語氣聽不出喜怒,“祈福需誠心,更需清淨。此處寮房簡陋,非祈福之所。楚二小姐既有此心,不妨去前面大殿,跪誦經文,或許更爲靈驗。” 他這是明着趕人了,而且不容置疑。
楚依依臉上紅白交錯,羞憤難當,卻不敢有半分違逆,只能強忍着屈辱和恐懼,低聲道:“是……臣女遵命。” 她不敢再多留一秒,甚至不敢再看沈未晞一眼,在丫鬟的攙扶下,幾乎是落荒而逃。
廂房內,瞬間只剩下沈未晞和蕭棄兩人,以及門外侍立如雕塑的侍衛。
空氣再次凝固,卻與方才的緊繃截然不同。一種更微妙、更令人心悸的靜默彌漫開來。
沈未晞緩緩直起身,隔着帷帽的白紗,看着幾步之外那個玄衣凜然的男人。陽光透過窗櫺,在他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將她整個人也籠罩其中。
“又……勞煩殿下了。”她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每一次,在她最狼狽、最危險的時候,出現的總是他。這種感覺復雜得讓她心慌。
蕭棄沒有回答。他向前走了兩步,在她面前站定。距離近得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清冽沉穩的、令人安神又令人心慌的氣息。
他忽然抬手。
沈未晞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後退,卻被他另一只看似隨意搭在身側的手,極其隱晦地、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擋住了退路。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帶着微涼的體溫,輕輕拂過她帷帽的邊緣,然後,在沈未晞屏住呼吸的注視下,緩緩地、堅定地,將那層遮蔽她面容的白紗,撩了起來。
動作不疾不徐,甚至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溫柔的意味。
眼前驟然明亮,沈未晞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如此近的距離,她能看清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看清他濃密的長睫,看清他眼底那一片沉寂之下,翻涌着的、她看不懂的暗流。
他的目光,從她驚愕睜大的眼睛,緩緩掃過她蒼白的臉頰,微微張開的、失去血色的唇瓣,最後,又落回她眼中。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隔着距離的淡漠審視,而是一種近乎專注的、帶着灼人熱度的凝視,仿佛要透過她的眼睛,看進她靈魂深處,將她所有隱藏的情緒、秘密、恐懼和倔強,統統攫取出來。
沈未晞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徹底停止了。血液沖上頭頂,又急速褪去,留下一片空白的嗡鳴。她忘了呼吸,忘了反應,只能僵硬地、被動地承受着這過於直接、也過於具有侵略性的注視。
時間仿佛凝固。廂房內寂靜得能聽到塵埃在光線中飛舞的聲音,能聽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和他近在咫尺的、平穩悠長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世紀。
蕭棄的薄唇,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那雙總是平靜無波、仿佛世間萬物都激不起半分漣漪的眼眸深處,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泄露出了一絲壓抑到極致的、滾燙的、近乎狼狽的情緒。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看着她因驚愕和羞窘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看着她無意識輕顫的羽睫。然後,他用一種極低、極沉,仿佛從胸腔最深處碾磨出來的、帶着砂礫般粗糲質感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緩慢地,說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沈未晞。”
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不是疏離的“沈大小姐”,不是任何稱呼。
“你知道,看着一個人,明明怕得要死,卻偏要強撐着,一次次往刀尖上撞,是什麼感覺麼?”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狠狠敲在沈未晞的心上,讓她渾身一顫。
“你知道,看着一個人,遍體鱗傷,瑟瑟發抖,卻還要豎起滿身的刺,假裝自己很凶,很厲害,是什麼感覺麼?”
他又逼近了半分,兩人之間,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身體散發的熱意。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混合着一種陌生的、極具壓迫感的男性氣息,將她密不透風地籠罩。
沈未晞的呼吸徹底亂了,她想逃,身體卻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她想說話,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睜大了眼睛,惶惑地、無助地,看着他。
蕭棄的目光,緊緊鎖着她,那眼底翻涌的暗流越來越洶涌,幾乎要沖破那層冰冷的封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在極力隱忍着什麼。
然後,他聽到了自己用那種近乎咬牙切齒、卻又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挫敗般的沙啞,說出了那句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也絕不該說出的話:
“本王很想知道——”
“如果有一天,你這只不知死活、總在找死的小雀兒,真的被人捏死了……”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最深的漩渦,將她牢牢吸附,一字一字,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耳膜,她的心上:
“本王會不會……後悔今日,沒有早點把你抓起來,關進籠子裏。”
話音落下。
廂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沈未晞徹底呆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消化他這番話的含義。抓起來?關進籠子裏?他……他在說什麼?
蕭棄說完,自己也仿佛被那句話燙到,眸中翻涌的情緒驟然一凝,迅速冷卻,重新覆上一層寒冰。他猛地鬆開了撩着她帷帽紗簾的手,向後退開一大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過分危險的距離。
仿佛剛才那個目光灼熱、語氣近乎失控的人,不是他。
他轉身,不再看她,只留給沈未晞一個冰冷而挺拔的、仿佛遙不可及的背影。聲音也恢復了慣常的、毫無情緒的平淡,甚至比平日更冷幾分:
“孫氏會在禪房留三日。三日內,你若問不出什麼,便不會再有機會。”
“好自爲之。”
說完,他再不停留,玄色衣袖拂動,徑直走出了廂房,消失在門外刺目的陽光裏。
留下沈未晞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帷帽的紗簾滑落,重新遮住了她震驚到失神的臉。
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抓起來?關進籠子?後悔?
還有他最後那個眼神……冰冷之下,那一閃而過的、近乎狼狽的灼熱……
沈未晞抬手,按住自己狂跳不止、幾乎要躍出胸腔的心髒,指尖觸碰到被他方才拂過的帷帽邊緣,那裏仿佛還殘留着一絲他指尖微涼的、令人戰栗的觸感。
臉上,後知後覺地,燒起一片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