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燒了整整一個上午。
當最後一點火星被撲滅時,蕭家的糧倉和庫房已經徹底變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除了幾段燒得不成樣子的梁木,什麼都沒有剩下。
京畿衛副統領趙括,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屍走肉,呆呆地站在這片廢墟前。他派人扒拉了半天,除了挖出一些黑炭,連一粒完整的米都沒找到。
“回……回頭兒,都……都燒光了,什麼都沒剩下……”一個小吏顫抖着聲音回報。
趙括的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先是西廂房的書畫,再是糧倉和庫房的巨額物資。他這次奉旨抄家,非但沒撈到什麼油水,反而把差事辦砸得一塌糊塗。回去之後,丞相顧秉謙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更讓他心驚的是,隔壁顧家別院,昨夜也莫名其妙地走了水,燒了馬廄,還損失了幾匹好馬。兩場大火都發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怎麼看都透着一股邪門。
可查來查去,所有人的口供都指向了“意外”。蕭家這邊是下人打翻了燭台,顧家那邊是馬匹受驚踢翻了燈籠。天幹物燥,一點火星就能釀成大禍。一切都合情合理,找不到半點人爲的痕跡。
最終,趙括只能捏着鼻子,將兩場火災都定性爲“意外走水”,草草結案。
他看着被官兵們押解出來、形容枯槁的蕭家衆人,心中的邪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來。他沒法向丞相交代,總得找個出氣筒!
“都給我帶走!動作快點!”趙括惡狠狠地吼道。
沈氏披頭散發,被兩個粗魯的婆子推搡着。她看着那片焦黑的廢墟,眼中最後一點希冀也破滅了。她以爲,就算被流放,靠着庫房裏那些東西,變賣一些,路上總還能打點一二,不至於活活餓死。
現在,全完了。
家底,被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她的目光怨毒地掃過人群,最後落在了柳若曦身上。
那個“喪門星”,正低着頭,縮在角落裏,一副懦弱無能、隨時都會被嚇暈過去的樣子。
“都是你!都是你帶來的黴運!”沈氏再次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你一進門,我家就遭此橫禍!家產都被燒光了!你這個掃把星,你怎麼不去死!”
柳若曦依舊是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任由唾沫星子噴在臉上,仿佛真的被嚇傻了。
周圍的蕭家旁支和仆人們,也紛紛向她投來或怨恨或鄙夷的目光。在他們看來,沈氏罵得沒錯。這個沖喜新娘,就是一切災禍的源頭。
沒有人知道,這個他們眼中“懦弱無能”的喪門星,此刻的內心,正被一股無法言喻的狂喜和滿足所充斥。
燒光了?
不,是全都好好地待在她的“玲瓏境”裏。
抄家終於結束了。
蕭家上下,包括旁支和一些籤了死契的忠仆,一共三十餘口人,全都被戴上了沉重的枷鎖。
重傷昏迷的蕭晏之,和他那位同樣在獄中受了重刑、被打斷一條腿的父親蕭振海大將軍,被像兩條死狗一樣扔在一輛破舊的木板車上。
柳若曦作爲蕭晏之的“妻子”,也被戴上了枷鎖,跟在木板車旁。她的枷鎖似乎比別人的要小一些,也輕一些,大概是負責的官吏覺得她一個弱女子,翻不起什麼風浪。
這正合她意。
隊伍被押解着,離開了這座他們生活了半輩子的將軍府,走上了京城的大街。
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他們對着這支狼狽的隊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看,那就是鎮國大將軍蕭振海,沒想到也有今天。”
“活該!聽說他通敵叛國呢!”
“他兒子蕭晏之,不是號稱少年戰神嗎?怎麼殘廢了?”
“還有那個穿紅衣服的,聽說是昨天才買來給蕭晏之沖喜的,真是天底下最倒黴的新娘子了!”
各種各樣的議論聲,像針一樣刺入每個蕭家人的耳朵裏。沈氏早已哭不出聲,只是死死地抱着木板車上的兒子,神情麻木。
柳若曦低着頭,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她能感受到身邊這些人的絕望、屈辱和茫然。
而她,與他們仿佛身處兩個世界。
她的世界,富足、安全,充滿了希望。
夜幕降臨時,隊伍被趕進了城郊一處破敗的驛站,等待明日一早正式出城。
所有人都被關在一個大通鋪裏,空氣中彌漫着絕望和汗臭味。官兵只扔進來幾個黑乎乎的、石頭一樣硬的窩窩頭,便不再理會。
沈氏看都沒看那些窩窩頭,只是守着蕭晏之,不住地流淚。劉叔劉嬸將僅有的兩個窩頭拿過來,想讓沈氏吃點,卻被她一把推開。
沒有人有胃口。
柳若曦默默地縮在最角落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她的意識,卻在下一秒,進入了那個讓她安心的“玲瓏境”中。
甫一進入,她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這哪裏還是她那個只有藥品和壓縮餅幹的末日空間?這簡直是一個巨大的、物資豐盛的超級倉庫!
左邊,蕭家藥房那幾十個珍貴的黃花梨木藥櫃和顧家倉庫的藥櫃整齊地碼放着,散發着令人心安的藥香。旁邊,是她自己的現代藥品和醫療器械,閃着金屬的光澤。
中間,原本堆放壓縮餅幹和罐頭的地方,現在被一座座“小山”所取代。
一座是糧食山,蕭家和顧家的上百袋米面堆在一起,蔚爲壯觀。
一座是肉山,成掛的臘肉、火腿、風幹雞鴨堆積如山。
旁邊還有一座“調味山”,油、鹽、醬、醋,壇壇罐罐,應有盡有。
在這些“大山”的腳下,散落着各種新鮮蔬菜、瓜果,甚至還有蕭家廚房那口燉着雞湯的大鐵鍋,此刻依舊冒着絲絲熱氣。
空間的右邊,蕭家庫房裏的那些名貴布匹、上好皮毛,被整齊地疊放着。顧家那箱嶄新的兵器和皮甲,寒光閃閃。而最耀眼的,是那只打開的箱子,裏面滿滿的金條,在空間柔和的光線下,散發着誘人的光芒。
在角落裏,那輛從顧家“借”來的馬車,安靜地停放着,看起來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卻又讓人無比安心。
柳若曦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那疊從顧辰書房裏拿來的密信上。她將信件拿起來,仔細地收好。這是她最重要的底牌,必須妥善保管。
她就像一個剛剛中了頭彩的彩民,一遍又一遍地巡視着自己的“獎品”,心中的滿足感和安全感幾乎要溢出來。
從一個隨時可能餓死的貧民窟孤女,到一個任人宰割的沖喜新娘,再到此刻,坐擁兩府財富、手握無數資源的隱形富婆。
這一切,只用了一個晚上。
柳若曦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激動的心情平復下來。
盤點完物資,她的目光落在了空間中央的那口“靈泉”上。
泉水清澈見底,散發着淡淡的靈氣。記憶中,這口泉水能加速植物生長,也能治愈傷口。
她想起了木板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蕭晏之。
他的傷勢極重,雙腿粉碎性骨折,內髒也因重擊而破裂出血。在古代這種醫療條件下,他就是個死人。即便是在現代,也需要最頂尖的外科團隊才有可能救回來。
但現在,她有了這口靈泉。
柳若曦走到泉邊,用手掬起一捧泉水。泉水入口,清冽甘甜,一股溫暖的氣流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將她一整夜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有效!
她的眼睛亮了。
她立刻從空間裏找出一個幹淨的水囊,裝滿了靈泉水。然後,她又從自己的藥品區,取出了一套銀針,幾支高濃度的葡萄糖注射液,以及一些最頂級的抗生素和止血藥。
她要救蕭晏之。
不僅僅是因爲他是她名義上的丈夫,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
一個曾經的少年戰神,一個被奸佞陷害的將軍之子,一旦他恢復過來,他所能爆發出的能量,絕對超乎想象。
她要將這頭沉睡的猛虎,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柳若曦的意識退出了空間。
她睜開眼,外界依舊是一片黑暗和死寂。所有人都已經沉沉睡去,只有此起彼伏的、壓抑的鼾聲和啜泣聲。
她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水囊和銀針,目光穿過黑暗,落在了不遠處那輛破舊的木板車上。
行動,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