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春陽初升,皇城南苑龍旗獵獵。
皇家春宴尚未開席,百官列坐,外邦使節環立看台,金瓦朱欄間觥籌交錯,笑語盈空。
今日重頭,不在酒饌,而在一場“龍鞠獻技”——大燕爲彰國威,特設表演賽,邀各國觀禮,以鞠論勢,以技壓人。
可就在鼓樂將起之際,二皇子趙元朗緩步而出,玉帶金冠,笑意溫雅,卻字字帶刺:“父皇常說,龍鞠不分貴賤,唯才者居之。兒臣以爲,既爲盛會,何不添一彩?請設‘質子挑戰賽’,以彰我大燕包容之量。”
滿場一靜。
衆人目光齊刷刷投向角落——那身着素袍、面色蒼白的夏國質子蕭辰,正低頭捧茶,仿佛與世無爭。
“哦?”皇帝輕笑,“你想讓誰上?”
趙元朗轉身,目光如刀,直刺蕭辰:“夏國三皇子,久居我燕,卻從未露面於龍鞠場。聽聞他前日還因蹴鞠跌傷,咳血不止……不如,就讓他與臣麾下親衛隊長李錚切磋一局,也好讓各國看看,我大燕如何以禮待賓。”
話音未落,哄堂大笑。
“李錚可是九品龍鞠手,人稱‘鐵腿’,一腳能裂青石!”
“那蕭辰?瘸子一個,風吹就倒,怕是球沒碰着,人先跪了!”
“這不是比賽,是笑話!”
譏諷如潮,浪浪撲面。
偏殿柱後,柳婆子死死攥着帕子,指甲掐進掌心。
她望着那個瘦弱身影緩緩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向場中,心如刀割。
“少爺……這次可別再倒下了……”她嘴唇顫抖,無聲呢喃,“您已經咳了三天,夜裏練到吐血……再倒一次,身子就毀了啊……”
蕭辰走入場心,泥地微溼,龍鞠靜臥如卵。
對面,李錚已站定。
鐵甲裹腿,肌肉虯結,眼神如鷹隼俯視獵物。
他輕蔑一笑,抬腳一挑,鞠球騰空三尺,旋即一記“崩山式”轟出——勁風呼嘯,球影如炮,直取蕭辰面門!
蕭辰側身閃避,球擦頰而過,帶起一陣火辣。
全場哄笑更甚。
“連球都不敢接?廢物!”
“質子也配碰龍鞠?滾回冷院等死去吧!”
李錚得勢不饒人,步步緊逼。
第二腳“穿雲箭”,第三腳“裂地錘”,第四腳“回風掃柳”……五腳連擊,如狂風驟雨,逼得蕭辰連連後退,腳步踉蹌。
第五腳,李錚猛然躍起,右腿橫掃,使出成名絕技“斷江式”!
球如離弦之箭,撕裂空氣,直轟門柱!
蕭辰撲救不及,被氣浪掀翻,單膝重重跪地,喉頭一甜,一口血悶在胸口,硬生生咽了回去。
“瞧瞧!”趙元朗撫掌大笑,端起酒杯,眼神譏誚,“連站都站不穩,也配碰龍鞠?蕭辰,你母親若在天有靈,怕是都要羞愧閉目!”
笑聲如針,刺入骨髓。
可就在這萬衆嘲弄之中,蕭辰緩緩抬頭,眸光沉靜如淵。
他每一次跌倒,每一次閃避,每一次觸地的瞬間,腦海深處都有冰冷而清晰的系統提示接連閃現:
【捕捉高階動作×3:“斷江式”前搖動作——左肩微沉0.3息,爲發力預兆,破綻已鎖定】
【推演優化方案完成:基於“斷江式”破綻,反向構建截擊路徑,成功率87.6%】
更關鍵的是——
【倍速回放功能激活,可預判對手動作幀】
他的呼吸漸漸平穩,心跳卻如戰鼓擂動。
不是恐懼,是興奮。
趙元朗想讓他當衆出醜?李錚想用蠻力碾壓他?
那就用你們的招式,撕開你們的嘴。
第六次進攻,李錚再度逼近,眼神輕蔑:“廢物,讓你多活三分鍾,已是恩賜。”
他猛然助跑,起跳,右腿高揚,熟悉的“斷江式”再度成型!
勁風撲面,球影如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蕭辰雙目驟然一凝!
【啓動:倍速回放——0.3倍速】
時間仿佛靜止。
李錚騰空的身影在腦海中被無限拉長:左肩下沉,腰腹蓄力,右腿擺動軌跡清晰如刻。
而那0.3息的破綻,正在此刻!
“就是現在!”
蕭辰低吼一聲,不退反進,身形如蛇貼地滑出,左腿蹬地,右腳如鉤,精準無比地切入球路下方!
“唰!”
一聲悶響,鞠球被他腳弓硬生生截下,旋轉倒飛!
全場驟然死寂。
趙元朗的笑容凝固在唇邊,酒杯懸在半空,指尖發顫。
“他……他怎麼……”
“截住了?!”有人失聲,“李錚的‘斷江式’,竟被一個病秧子滑鏟破了?!”
李錚落地未穩,驚怒交加,轉身欲搶。
可蕭辰已單膝跪地,一手撐泥,緩緩站起。
他低着頭,發絲垂落遮住面容,肩胛微微起伏,似在壓抑劇烈喘息。
可那雙手,卻穩穩將鞠球控在腳尖,一寸不離。
風拂過南苑,卷起塵土與殘葉。
無人喝彩,無人鼓掌。
只有柳婆子在柱後死死咬住帕子,淚水滾落。
而蕭辰,終於緩緩抬頭。
目光如刃,掃過李錚驚疑的臉,掃過趙元朗鐵青的面容,最後,落在那二十步外的龍鞠門框上。
他持球緩步前行。
譏諷聲再度響起:“撿了便宜就跑吧!”
“裝什麼大將風度?還不快跪下求饒?”
可他充耳不聞。
腦中,一道弧線正在成形——
足弓爲軸,借力反引,重心偏移,變向突襲。
那一招,他已推演百遍。
逆燕尾。
蕭辰持球緩步前行,泥地溼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脊背挺得筆直,仿佛一根即將崩斷卻始終不折的弓弦。
全場譏諷如潮水般涌來,夾雜着不屑的哄笑與刻薄的嘲弄。
“看他那副樣子,真以爲自己能進球?”
“怕是連門框都碰不着,球還沒到,人先倒了!”
“廢物也配耍帥?滾回你的冷院等死吧!”
可這些聲音,已如遠雷,轟鳴於耳畔,卻再難入心。
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一道弧線——逆燕尾。
腦中千百次推演的畫面早已銘刻於骨:足弓爲軸,重心偏移0.7寸,發力節奏分七段遞進,腰脊扭轉三成三,右腿如弓滿引,釋放瞬間須精準卡在呼吸停頓的刹那。
這一腳,不是蠻力,是藝術,是復仇,是向整個大燕宣告——病秧子,也能踢出封神弧!
二十步外,龍鞠門靜靜矗立,紅漆斑駁,卻如巨獸之口,等着吞噬一切狂妄與不甘。
他忽然停下。
全場一靜。
連風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右腿如弓拉開,足跟猛然蹬地,勁力自下而上如龍騰淵——踝、膝、髖,層層爆發,腰脊如鞭甩出!
只聽“嘭”一聲裂帛之響,鞠球騰空而起,竟不走尋常直線,而是詭異地反旋而出,劃出一道違背常理的弧線,宛如逆風之燕,尾翼翻飛,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
那球,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越飛越快,越轉越疾,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牽引,直鑽球門右下死角!
“不可能!”趙元朗失聲低吼,手中酒杯“啪”地碎裂,瓷片割破指尖,鮮血滴落都渾然不覺。
球——入網!
沒有驚天動地的撞擊,卻在觸網刹那,激起一圈肉眼可見的微塵漣漪,仿佛大地爲之震顫。
死寂。
連風都停了。
百官呆若木雞,使節張口結舌,連執旗的侍衛都忘了換氣。
那道弧線還在所有人腦海中盤旋,久久不散,像一記無形耳光,狠狠抽在每一個曾譏笑他的人臉上。
蘇硯,大燕龍鞠院首席教習,瞳孔驟縮,指尖劇烈顫抖:“這……這弧線……是他破了‘燕尾斬’的命門!那是……那是只有超品龍鞠手才能察覺的死角……一個質子……怎麼可能?!”
而場中,蕭辰單膝跪地,拄地喘息,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終於涌出,順着唇角緩緩滑落。
可他卻仰起了頭。
蒼白的臉上,血跡未幹,嘴角卻緩緩揚起,勾出一抹近乎妖異的笑。
他望着看台之上,那個臉色鐵青、渾身發抖的二皇子趙元朗,聲音不高,卻如寒刃穿骨,清晰傳遍全場——
“殿下,剛才那一腳,是我向您學的——只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如釘,一字一句,砸落如雷:
“我踢得,比您更準。”
話音落,南苑一片死寂,唯有夜風卷起殘雪,吹動他單薄衣袍,獵獵作響。
那一刻,他如孤鷹立於風雪之巔,羽未豐,爪未利,卻已展露出撕裂蒼穹的鋒芒。
而遠處宮牆陰影下,一道黑袍身影悄然退去,手中密信緊攥,指節發白——
“速報陛下:質子蕭辰,非池中物,恐成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