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霧,灑在青石鋪就的蹴鞠場上,映出一道道交錯的腳印與汗漬。
昨夜那一腳,如驚雷炸響,至今仍在內院上空回蕩。
蕭辰一射成名。
可名聲並未帶來尊重,反而像一把雙刃劍,懸在他脖頸之上。
他依舊是雜役,依舊要掃場、擦網、搬鞠桶。
周景行再沒敢拿球直接砸他,可那雙眼裏燃燒的怒火,比往日更烈。
“你以爲那一腳,就能翻身?”周景行冷笑着將一只髒污的鞠球踢到他腳邊,“撿起來,滾去涮洗。”
蕭辰低着頭,手指觸到球面時微微一顫。
肺腑仍在灼痛,那一記“斷江式”的反向爆射幾乎榨幹了他殘存的氣力。
但他沒吭聲,彎腰拾球,動作緩慢卻穩定。
李掌禮站在場邊高台,手中竹竿輕敲地面,聲音清越:“今日不練攻防,練‘盲傳截斷’與‘落點預判’。”
衆人一怔。
這兩項皆是超品龍鞠手才需精研的高階感知訓練,講究的是對氣流、視線盲區、球體重心變化的極致捕捉。
平日裏,連周景行都只能勉強達標。
可今日,訓練卻異常古怪。
傳球無序,方向詭譎,甚至有人蒙眼傳球,全憑聲辨。
而每一次空中變向,李掌禮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掃向蕭辰。
蕭辰心知肚明——這是測試。
他故意遲鈍。
前五輪,他總慢半拍,撲空、踉蹌、被球砸中肩頭。
圍觀仆役哄笑:“病秧子果然只能撞大運。”
李掌禮眯眼不語,指尖在竹竿上輕輕叩擊。
直到第六輪。
高空球驟然騰起,劃出一道近乎垂直的拋物線。
風向偏西,球體旋轉微滯,這是極難判斷的“亂流浮球”。
衆人還在仰頭追蹤,蕭辰卻已動了。
他沒有看球,而是盯着最初傳球者的手腕翻轉角度,結合風速與初速,在腦海中瞬間完成軌跡推演。
系統無聲運轉,【神級模仿】不僅復制動作,更能逆向解析一切物理變量。
他提前半步起跳。
足尖輕點,整個人如離弦之箭斜掠而出,在最高點單手摘球,穩穩握入懷中。
全場死寂。
陳九站在角落,手中的掃帚停在半空,喃喃道:“這預判……不像病秧子能有的。”
李掌禮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隨即沉聲喝道:“繼續!”
蕭辰落地,低頭喘息,額角冷汗滑落。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一絲鋒芒,但還不夠。
真正的獵手,從不在風起時亮刃。
可有人,已等不及要將他碾碎。
周景行走上場心,環視衆人,聲音森冷:“從今日起,增設‘懲戒賽’——替補隊若輸滿三局,隊長有權罰其赤足繞場跑二十圈,不得申辯。”
衆人譁然。
這根本不是蹴鞠,是羞辱。
“而且——”周景行目光如刀,直刺角落,“我點蕭辰入隊。”
全場目光齊聚。
蕭辰緩緩抬頭,臉色蒼白,身形搖晃,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聽說你連站都站不穩?”周景行冷笑,“不如趁早認罰,省得待會兒爬都爬不動。”
蕭辰垂眸,輕輕點頭:“是,隊長。”
聲音微弱,似是認命。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雙低垂的眼底,已燃起幽深火焰。
他不是來受罰的。
他是來奪技的。
比賽開始,周景行如銀龍出海,掌控全局。
他頻頻施展那招“回旋鉤月”——右腳勾球後撤,腰身擰轉如螺旋,借勢甩開防守,左腳凌空抽射,弧線如鉤破月,美得令人窒息。
場邊仆役喝彩如潮:“周公子神技!”
“此招曾在軍中比試連破五門,無人能擋!”
蕭辰坐在替補席,手指在膝上輕輕劃動,腦中已將“回旋鉤月”拆解七遍。
第一幀:後撤引球,重心後移。
第二幀:右膝微屈,蓄力初始。
第七幀:轉身完成百分之七十,右膝承重過載,重心偏移0.4寸,發力鏈條出現瞬息斷層。
系統推演飛速運轉,反向生成破解之術——“反鉤月攔截術”。
關鍵在於:提前半步卡位,滑步角度微調十三度,出手時機精確至轉身第六幀,以肩撞膝外側,直接打斷發力節奏。
他閉目凝神,一遍遍在意識中演練。
場上比分膠着,主力隊員接連疲軟。
就在比賽尾聲,一聲慘叫劃破長空——主力前鋒撲救時扭傷腳踝,倒地不起。
所有目光,轉向替補席。
周景行嘴角揚起獰笑,盯着那個佝僂的身影:“蕭辰,上場。”
蕭辰緩緩起身,腳步虛浮,似是連站立都吃力。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球場,每一步都像是在泥中掙扎。
哄笑聲再起。
“看他那樣子,還沒跑圈就廢了。”
“等着吧,待會兒得被人抬出去。”
周景行站在中場,手中握球,眼神如毒蛇鎖定獵物。
他要當衆施展“回旋鉤月”,用最華麗的方式,將這個“病秧子”徹底釘死在泥裏。
他緩緩後撤,鞠球輕巧地在腳尖跳躍。
轉身啓動——
第一幀,第二幀……第三幀……
蕭辰屏息凝神,瞳孔收縮如針尖,全身肌肉悄然繃緊,仿佛一張拉到極致的弓。
第四幀,第五幀……
風聲在耳畔低鳴,時間如凝固。
第六幀——第六幀——
就在周景行腰身擰轉至極限、右膝承重即將釋放的刹那,蕭辰動了!
他不再是那個佝僂蹣跚的病弱稚子,而是一頭蟄伏已久、終於撕開僞裝的孤狼。
左腳如釘入地,精準卡住周景行轉身的滑步路線;右掌輕推,卻不帶絲毫蠻力,只以毫厘之差點在其右膝外側——正是系統推演中那0.4寸的重心偏移點!
“嗡!”
仿佛一根繃到極致的琴弦驟然斷裂。
周景行只覺一股詭異的失衡感從膝關節炸開,原本如行雲流水的“回旋鉤月”瞬間崩解。
發力鏈條斷裂,腰勁散亂,腳尖一軟,鞠球竟像泄了氣般,無力地滾落在地。
前一秒還準備哄笑的仆役僵在原地,喝彩卡在喉嚨裏,化作驚愕的抽氣聲。
陳九瞪大雙眼,掃帚“啪”地落地——那一推,輕若拂塵,卻精準得如同親手拆解過這招十年苦練的絕技!
周景行踉蹌半步,猛地跪倒,不可置信地回頭,死死盯住蕭辰:“你……你懂什麼‘回旋鉤月’?!”
蕭辰沒有回答。
他彎腰,指尖輕觸鞠球,動作緩慢,卻帶着一種令人窒息的節奏感。
下一瞬,他右腳後撤半步,腰身微沉,竟以與周景行一模一樣的起勢,反向施展出“回旋鉤月”的鏡像軌跡——但更快、更穩、更狠!
“逆鉤月!”
腳背抽擊球面的瞬間,空氣仿佛被撕裂。
鞠球如一道銀色彎月,劃破斜陽,帶着尖銳的破空聲,貼着橫梁死角轟然入網!
“咚——!”
球網劇烈震顫,塵土飛揚。
二比一!
替補隊逆轉!
全場譁然如沸水翻騰。
有人失聲驚呼,有人猛然站起,連高台上的李掌禮都微微前傾了身子,手中茶盞輕輕擱在石欄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
蕭辰站在球門之前,胸口劇烈起伏,蒼白的臉上滲出冷汗,嘴角卻緩緩溢出一道血線——強行催動系統逆向推演高階動作,肺腑再度撕裂。
可他笑了,笑得極輕,極冷。
他抬手,用袖口慢條斯理地擦去唇邊血跡,目光直視跌坐在地的周景行,聲音沙啞卻清晰:
“殿下教我的道理——能進球的,才是好招。”
他頓了頓,眼神如刀鋒出鞘,一字一句:
“而我,只是學得……比你更準。”
風掠過球場,卷起塵灰,仿佛爲這場顛覆性的逆轉畫下最後一筆。
人群騷動未止,陳九卻已悄然退下,隱入廊柱陰影。
李掌禮立於高台,目光深邃如古井,望着那道搖搖欲墜卻始終未倒的身影,低聲開口:
“去查查,他昨夜練到幾更。”
夜色漸沉,內院寂靜無聲。
角落的雜物間外,一雙破舊的布鞋靜靜擱在石階上。
鞋底磨損極重,邊緣竟磨出一圈詭異的弧形痕跡,像是無數次重復同一個旋轉動作所留下的烙印——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不知疼痛。
而在無人看見的暗處,蕭辰靠牆喘息,指尖輕撫膝蓋,腦海中系統界面微光閃爍:
【“回旋鉤月”已破解,優化完成,生成進階技——“逆鉤月·斷流式”】
【體力耗竭,肺傷加劇,建議休整】
他閉了閉眼,嘴角卻再度揚起。
休整?不。
風暴,才剛剛開始。
——三日後清晨,一聲傳令自教習閣傳出,震動全院:
“蕭辰,單獨召見。演‘三連跳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