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刀，割過質子府偏院的枯枝敗葉。
蕭辰跪在柳婆子床前，手撫她滾燙的額頭，指尖觸到的是幹裂的唇與凹陷的眼窩。
老仆人呼吸急促，時而低語，時而囈語，嘴裏還在念着“少爺……藥……快些……”。
那一包退熱散，此刻正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紙包邊緣已被冷汗浸透，藥粉簌簌灑落指縫。
可這藥，是偷來的。
藥房管事那張冷漠的臉還在眼前：“病秧子用多了藥，壞了規矩，誰擔得起？”
劉全那句“一個老奴，死了也幹淨”，更是像毒針扎進骨髓。
蕭辰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蒼白、瘦弱，連端碗都微微發抖。
可就是這雙手，曾在高台之下，讓周景行引以爲傲的殺招在瞬息間崩解；就是這具病軀，剛剛從銅鍾鳴響的天地異象中，聽見了命運裂開的聲音。
“還沒完。”他喃喃，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聽見。
可柳婆子等不了“還沒完”。
他閉上眼，腦海轟然開啓——【神級模仿·動作組合推演】！
日間賽場的畫面瞬間回放：周景行騰空躍起，頭槌破網，那股凌厲的沖勢如龍出淵；陳九貼地滑鏟，腳尖輕挑，球如遊蛇般從三人夾縫中穿出。
兩個動作，截然不同，一高一低，一剛一巧。
但蕭辰看見的，從來不是“動作”，而是“理”。
肌肉發力的軌跡、重心轉移的節點、空氣阻力與落地反沖的平衡點……無數數據在腦中拆解、重組、優化。
他的意識如刀，剖開表象，直抵本質。
“若將‘騰躍甩頭’的起跳角度提前十五度，配合‘低空滑鏟’的蹬地爆發力……能否在空中完成爭頂後順勢前沖，以頭爲錘，直接攻門？”
念頭一起，推演即動。
虛影浮現——一個瘦弱的身影從地面疾沖而起，右腳猛蹬，腰腹擰轉，頭顱如戰錘般甩出，在最高點精準撞向無形之球，隨即借力前躍，落地時已沖入球門區域！
一氣呵成。
無球，無對手，無場地——但那一躍，已在精神世界中完成了十次完美模擬。
肌肉記憶，正在生成。
他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冷汗浸透裏衣。
那一招，他還沒練過一次，卻已在腦中踢了千遍。
“躍頂截球……”他低語，嘴角竟浮起一絲近乎狂熱的笑意。
可就在這時，柳婆子一聲劇烈的咳嗽，將他拉回現實。
他猛地站起，腳步踉蹌地走向院中枯樹——那是他每日偷偷練習步伐的標記。
夜已深，萬籟俱寂，唯有風穿廊而過，吹動檐鈴，如泣如訴。
白小刀蹲在院牆外的陰影裏，奉劉全之命盯梢。
他本以爲這病秧子只會縮在屋裏等死，誰知三更天竟推門而出。
“夢遊？”他眯眼打量，見蕭辰步履虛浮，雙目失焦，嘴裏還念念有詞，“踢……左路……起腳……”
可下一瞬，那身影驟然變勢！
低身、滑步、右腳猛蹬地面——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竄出！
空中擰腰，甩頭，動作流暢得仿佛演練了千百遍，連風都爲之一滯。
白小刀瞳孔驟縮，差點叫出聲。
這哪是病鬼？這是鬼魅！
他下意識後退，腳下一滑，踩斷一根枯枝。
“咔。”
聲音雖輕，卻如驚雷炸響。
蕭辰猛然落地，身體一僵，隨即劇烈抽搐，口吐白沫，重重摔倒在地，咳聲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白小刀魂飛魄散，連滾爬起，瘋一般往劉全住處跑：“管事！出事了！蕭辰……蕭辰半夜夢遊踢球，還會飛頭！現在倒地不起，怕是要死了！”
劉全披衣而起，眼中陰光暴漲。
他帶人沖入小院，一腳踹在蕭辰腰側：“病鬼也敢夜遊？擾了府規，該當何罪！”
蕭辰蜷縮在地上，臉色青白，唇角帶沫，喘息微弱：“夢……夢見踢球……沒……沒出門……”
“還敢狡辯？”劉全冷笑，抬腳又要踹，卻被身旁老仆攔住：“管事，人要是真死了，上面問責……”
他頓了頓，眼神更冷：“那就鎖房三日，釘死門窗，餓他三天，看他還敢不敢做夢！”
命令下達，粗壯的木板釘上窗櫺，鐵鏈纏住門環，小院徹底成了囚籠。
燭火熄滅，黑暗如墨。
可就在衆人離去的瞬間，蕭辰緩緩睜眼。
那雙原本渙散的瞳孔，此刻清明如寒潭，倒映着窗外一彎殘月。
他躺在冰冷的床板上，一動不動，唯有腦中——
【全局動態推演】仍在高速運轉。
剛才那一躍，雖因身體虛弱而失控倒地，但在系統內，已完成了十次完美模擬。
每一次起跳角度、每一次發力順序、每一次空中姿態，都被精確校準。
肌肉記憶，已初步成型。
“周景行……”他唇角微動，無聲低語，“你說‘騰躍甩頭’是天才的專屬？”
“可你知道嗎……”
“我夢裏，已經用它進了一百個球。”
夜更深了。
質子府外，風卷殘雲。
而城外龍鞠聖壇，那口九重銅鍾的裂紋，正悄然蔓延出第二道。
第13章 夢遊的瘸子會飛頭（續）
三日後，晨霧未散，質子府外的龍鞠訓練場已人聲鼎沸。
青石鋪就的場地上，旌旗獵獵，木哨聲尖銳刺耳。
今日是例行演練日，貴族子弟齊聚，皆爲在即將到來的“春闈龍鞠賽”中嶄露頭角。
場中焦點，自然是燕國皇弟周景行——超品龍鞠天才，年僅十九便已登臨一品之境，傳聞其“騰躍甩頭”一式，能借風勢躍起丈餘，頭槌破網如雷霆貫日。
此刻，他立於場心，銀甲輕袍，負手而立，眸光睥睨。
“今日演‘高空爭頂’。”教習一聲令下，鞠球高高拋起，如白鶴沖天。
周景行動了。
他並未助跑，只輕點兩步，驟然發力，右腳猛蹬地面，身形如離弦之箭騰空而起！
腰腹擰轉，脖頸繃緊，頭顱如戰錘般狠狠撞向半空鞠球——
“砰！”
一聲悶響，球如流星，撕裂空氣，直貫球門死角！
網繩狂震，梁上積塵簌簌而落，竟被氣浪掀飛！
全場鴉雀無聲，旋即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
“周公子神技！此球堪稱‘破穹式’！”
“十年苦練，也不過如此！凡人誰能企及？”
周景行落地，輕拂衣袖，嘴角微揚，目光掃過衆人，最終落在角落那個始終沉默的身影上——蕭辰。
他嗤笑一聲，聲如金石：“這招，你們練十年，也碰不着邊。”
話音未落——
破風聲驟起！
一道瘦削身影從側翼低沖而出！
步伐詭異，貼地如蛇行，竟在最後一刻猛然蹬地，騰身而起！
空中擰腰，甩頭攻門——
“咚！！！”
鞠球轟然撞網，力道之猛，竟比周景行那一擊更甚！
網架劇烈搖晃，梁上浮塵如雨落下，連場邊銅鼓都嗡嗡震鳴！
全場死寂。
連風都仿佛凝固。
只見蕭辰單膝跪地，扶地喘息，唇角溢出血絲，臉色慘白如紙，似隨時會昏厥。
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像是燃着兩簇幽火。
“剛……剛才看您跳得高，”他咳了兩聲，聲音虛弱，卻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想試試……能不能碰着。”
衆人譁然。
“不可能！他明明連跑都喘！”
“那是頭槌？那分明是野狗撲食！可……可球進了啊！”
唯有陳九，那位以“貼地遊龍鏟”聞名的九品龍鞠手，死死盯着蕭辰落地的瞬間——那一腳蹬地的發力方式，那一步滑行與騰躍的銜接……分明是將“低空滑鏟”的爆發力，完美嫁接到了騰空動作之上！
這不是模仿。
這是……融合！
“你……”周景行瞳孔驟縮，死死盯着蕭辰，“你何時學的？”
蕭辰沒回答，只是緩緩抬頭，目光穿過人群，與他對視。
那一眼，沒有怯懦，沒有討好，只有一種近乎神啓的平靜。
仿佛在說：你跳得再高，也擋不住——我已在夢中，飛過千次。
當夜，質子府西角門。
白小刀哆嗦着跪在劉全面前，聲音發顫：“管事……我親眼所見！那日三更，蕭辰不是夢遊……他是……他是飛起來的！腳不沾地，頭如鐵錘，還能在空中轉彎！”
劉全端坐椅上，指尖輕敲扶手，眸光陰冷如蛇。
“飛？”他冷笑，“病骨頭能飛？你當他是龍神轉世？”
白小刀急道：“可……可今日場上那一球，分明就是那天的招式！他若沒練過，怎可能一蹴而成？”
劉全沉默片刻，忽然眯眼，緩緩道：“盯他的人，不夠。”
他站起身，披上黑袍，聲音低沉如毒蛇吐信：“明日起，加派兩人，子時巡夜，亥時鎖院。若再發現他夜出……”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直接捆了，送刑房——就說他瘋病發作，夜襲仆役。”
夜風穿廊，燭火搖曳。
而在那被木板封死的小院中，蕭辰獨坐床沿，背脊挺直如劍。
系統提示悄然浮現：
【融合動作“躍頂截球”推演完成】
【解鎖權限：動作組合推演（初級）】
【可同時融合兩項技能，生成全新招式】
他抬頭，望向窗外那一彎殘月，眸光深邃如淵。
“你們要我趴着……”
“我就偏要……跳得比誰都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