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發上,像一尊被抽掉魂魄的泥塑。周敏的話在耳邊響,可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腦子裏反復播放的,全是周強摟着那個女人說“送我姐那去了”。
我養大的兒子,把我當成一件垃圾,用完了就扔掉。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來,不是傷心,是刺骨的羞辱和悔恨。我這輩子到底圖什麼?爲了這個兒子,我虧欠了女兒多少?我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了他,最後換來這個下場。
“哭解決不了問題。”周敏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靜,但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量,“現在開始,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聽我的。”
我抬起淚眼,看着她。燈光下,周敏的臉龐線條分明,眼神裏沒有同情,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這個我一直覺得“不懂事”、“不貼心”的女兒,此刻卻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胡亂點頭,像個溺水的人。
“第一步,穩住周強,讓他以爲我們還蒙在鼓裏。”周敏拿出她的手機,調出我的微信聊天界面,“你現在給他發條微信。”
我湊過去看,屏幕上是她打好的一行字:“強子,媽到你姐這了,一切都好,你別惦念。”
“爲什麼要發這個?”我不解,聲音沙啞。
“爲了讓他放鬆警惕,繼續揮霍那筆錢。他花得越多,證據就越充分。挪用經營貸用於個人消費,這是違法的。我們要讓他把繩子自己套到脖子上,再由我們把腳下的凳子踢開。”
周敏的用詞讓我打了個寒顫。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要用這樣的方式去對付自己的兒子。
我顫抖着手,按了發送。
幾乎是立刻,周強回了消息,是一個動態的“媽媽辛苦了”的表情包,下面跟着一行字:“媽,你就在姐那安心住着,我這邊一弄好就接你回來享福。”
看着那“享福”兩個字,我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很好。”周-敏把手機還給我,“第二步,明天一早,我們去派出所。”
“報警?”我驚恐地睜大眼,“報……報警抓他?那他……他這輩子就毀了!”
“我沒說要抓他。”周敏看着我,眼神銳利,“我們去報案,說房產證、身份證、戶口本,全丟了。然後拿着報案回執,去行政服務中心,申請補辦。記住,是從現在開始,你‘丟了’所有證件。”
我愣住了。
周敏繼續解釋:“房產證上還是你的名字,他只是抵押。只要你掛失補辦,他手裏的那本就會作廢。銀行想拍賣,就必須通過你。這是我們的第一道防線。”
“可是……我明明是把房產證給他的……”
“媽!”周敏第一次提高了音量,“你沒給。是你放在家裏,他‘拿’走的。你忘了嗎?”
她死死盯着我,眼神裏帶着一種強大的壓迫感,仿佛在重塑我的記憶。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這不是簡單的拿回房子,這是一場戰爭。一場我輸不起的戰爭。
我的心一點點冷下來,也一點點硬起來。
“我……我忘了。”我喃喃自-語,然後抬起頭,眼神變得堅定,“我想起來了,是我放在抽屜裏的,他自己拿走的。我不知道。”
周敏嘴角似乎揚起笑意。
“第三步,”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夜色,“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從明天開始,你要習慣一件事——當一個演員。”
“演員?”
“對。一個被不孝子偷走房本、騙走積蓄,如今無家可歸、只能寄居在女兒家的可憐老人。你要讓所有人都相信這個故事。街坊鄰居、親戚朋友,尤其是你那些老姐妹。”
我懂了。這是要造勢,要用輿論把周強架在火上烤。
“可……可我的臉往哪放?”我一輩子都要強,如今要把自己最狼狽的一面揭開給所有人看,比殺了我還難受。
“媽,臉面和房子,你只能選一個。”周敏轉過身,目光如炬,“周強把你當垃圾一樣扔掉的時候,你的臉面就已經被他踩在腳底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把臉面從他腳下,堂堂正正地撿回來。”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第一次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涼,但很有力。
“你不是一個人。有我。”
那一刻,積壓了幾十年的委屈、悔恨、憤怒,混雜着一絲從未有過的暖意,再次沖垮了我的淚腺。我趴在女兒的膝上,放聲大哭,哭得像個孩子。
這一次,周敏沒有阻止我。她只是靜靜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