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周十堰發怒,婆子連忙跪下。
站在他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江平兒小聲勸慰:“侯爺莫生氣,夫人如今還在裏面不知情況如何,興許是有什麼誤會?”
她不說這話的時候還好。
這話才剛落入了周十堰的耳中,原本發黑的臉色竟然朝着青紫方向轉變。
“我的問題很難回答嗎,快說!”
周十堰英武的眉眼裏透着冷氣。
婆子倉皇的幾乎要掉下眼淚來,這要她怎麼說啊,借個輪椅而已,又不是什麼私密東西。
“父親此言差矣!”
“輪椅者,不過代步工具而已,所謂工具,更是助人之用,父親到底要她說什麼?”
周朔聽到了外面的爭吵,擔心這些人影響到娘親看診,又擔心這些不長眼的不聽寶容的話,於是忍着自己身上的傷,親自出來查看。
豈料在外面嘈雜的人,竟是父親。
桃夭院的事情他也聽說了,前些日子他不分青紅皂白才打了自己,今日又爲了那外室母子敢動母親,他們母子於他到底算什麼?
難道從前的恩愛與慈祥都是裝出來的嗎!
“你年紀還小,不懂事,爲父不與你計較。才不過學了幾日的詩書而已,你現在就要教訓起你爹來了?”周十堰沒想到出來的人是周朔。
這個兒子從出生起就含着金湯匙長大。
三歲那年就已經啓蒙,長安城的啓蒙夫子都對他的天賦贊不絕口,甚至有一位夫子還提議過要他明年八歲就去嚐試縣試。
他對他抱有期望,把他當成周家未來。
可什麼時候這個孩子與他印象中那個乖巧的兒子,竟全然不一樣……
固執,偏執,執拗,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跟他母親學的,那樣的油鹽不進。
“朔兒,這是我與你母親之間的事情,且讓我進去先問問你母親再說,你年紀還小,就不要過問這些事情了。”周十堰被自己兒子當着這麼多人跟前拂了面子,語氣多有不善。
“父親難道不知我娘親如今是什麼情況?”
“您到了這裏不先問問我娘親的身體,反倒是爲了這些沒道理的事情糾纏不休,那輪椅確實是我們去九伯院子裏要的。”
“可父親怎麼不問一問,我們爲何要去九伯院子裏,而不是請人重新打造一台!”
下面那些人拜高踩低,那段日子是朝着娘親一朝失勢了,又覺得母親可能熬不過去那陣子,正巧九伯那邊新做了輪椅,才只回了他們,讓去落櫻院那邊借用。
“爲何不……”
“侯爺,江姑娘!縉公子睡迷糊要找娘,不小心從床上直接摔了下來,直接磕破了頭,我們遍尋府醫不見,才知道今日當值的唯一一位府醫,請來了靜院。”
匆匆忙忙趕來的丫鬟,正是桃夭院那邊安排過去伺候江平兒母子的人。
周十堰原本打算問一問緣由,可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堵住了。
江平兒嚇得腿都軟了。
一個勁兒的直哭。
“縉公子流了好多血,奴婢們被嚇的六神無主,沒辦法了,才過來驚擾侯爺您。”
丫鬟看着周十堰難看的臉色,擔心因爲自己照顧不周會被處罰,於是再次開口。
“侯爺,救救縉兒啊!”
如今距離最近的大夫,也就只有靜院這邊。
江平兒幾次張口想要提起,可是目光觸及站在門口的周朔,那孩子明明才不過七歲,卻讓她感覺到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壓力。
有些話,瞬間講不出來了。
“拿我腰牌去府外請大夫。”
周十堰到底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要跟眼下的左元卿搶府醫的情況,縉兒是他的兒子,他珍惜那個孩子出生在外面可憐!
可,卿卿肚子裏面的,也是他千盼萬盼的。
“莫驚慌,距離府邸最近的醫堂,不到一刻鍾的路程就可以趕個來回,我們先回去看看縉兒的情況再說。”
他想,縉兒如今畢竟只是自己在院中,而左元卿這邊聚集了這麼多人,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陪着回去先看看孩子的情況。
大不了他等忙完了那邊的事情再過來給左元卿賠罪,既然沒請穩婆,就證明孩子是安然無恙的,應當也就是見紅了。
“父親!您現在又爲何不問緣由了!”
周朔只覺得齒冷異常。
這對母子是攝了父親的魂魄嗎?
娘親在裏面生死未卜,從前明明是娘親手上劃個口子,繡花的時候被針扎一下,父親都要忙前忙後着急上火。
周十堰聽見後面的聲音,腳步只是微頓。
而後帶着自己身邊的女人,快步離開。
“世子,回去吧。”
也不知道周朔站了多久,寶容出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周朔發顫的身體依然在門口站的筆直。
“寶容姑姑,一個正常人的愛恨,真的會轉移的那麼快嗎?”
這才過去不到半月,他卻好似度日如年。
“世子,夫人醒了。”
寶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岔開話題。
周朔到底還是個孩子,在聽聞了這話以後,剛剛的傷懷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滿腦子只剩下娘親!娘親!
左元卿只以爲自己在地府裏走了一遭。
“朔兒,你怎麼下床了?”
她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便是趴在自己床前,哭的淚眼模糊的親兒。
“娘親,我已經讓人把屬於妹妹的東西全部都拿回來了,那幾個敢擅自放人進去,吃裏扒外的東西,也全都收拾了。”
“娘親不要怕,朔兒保護您。”
左元卿只覺得喉嚨噎的厲害。
她強打精神:“朔兒太厲害了,已經是小男子漢,可以保護娘親了。”
“你爹他……”
踢了她的輪椅,致使她倒地受傷。
周十堰但凡有良心都該過來看一眼。
“爹有公事出府了,來看過娘親的。”
周朔不想讓現在本就虛弱的娘親還要受那樣的事情傷心,瞬間開口。
怕左元卿不相信,他還對寶容道:“寶容姑姑親自送出門的,娘親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好自己的身體,萬不可再傷心難過。”
寶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忙點頭。
左元卿心裏全是苦澀,嘴巴裏面的苦味使得她喉嚨裏一片幹癢。
朔兒大抵不知,他撒謊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用力眨眼睛,可自己是他的親生母親,又怎麼可能會不注意到真假。
周十堰或許真的來過。
但眼下這種情形絕對不是忙公事去了。
左元卿並沒有打算在此刻拆穿。
畢竟是孩子爲她的一片孝心。
“娘親,您再睡一會兒吧,朔兒就在您的床邊陪着您,無論娘親什麼時候需要人,朔兒永遠都會在娘親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