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她像往常那樣，只朝着我和姐姐的房間喊了一嗓子。
然後便轉身進了廚房，開始忙活。
姐姐死後，爸爸整日熬夜抽煙，得了肺炎。
他可憐兮兮地縮在沙發裏，一聲接一聲地咳嗽。
我的心軟得不成樣子。
目光掠過他滿頭的白發還有那身老舊的舊外套。
我依稀記得，我的爸爸，年輕時也曾是個精神抖擻的帥小夥。
媽媽從廚房探出頭，她的眼裏滿是心疼，沖爸爸催促道：
“去買點藥吃吧，這個家現在可就靠你撐着了，你可不能垮了。”
爸爸沒睜眼，只是縮了縮脖子：
“沒事。”
他忽然掙扎着想站起來，動作卻有些發飄，渾渾噩噩地朝房間走去。
“我去被子裏捂捂，捂出汗就好了。”
他躺在床鋪上，身下是陳舊泛黃的被子。
被子不夠厚，他又把家裏能找到的所有厚衣服一件件堆在身上。
很輕很輕地，他嘀咕了一句：
“有那個錢，夠給阿念買藥了。”
“......哎。”
一聲沉沉的嘆息響起，空氣瞬間凝固。
我站在他床邊，心疼得直掉眼淚。
他迷迷糊糊睡着，睡着睡着，就哭了起來。
聲音壓得極低，生怕我和媽媽聽見。
“阿喬......那麼好、那麼有出息的孩子，怎麼就......”
“老天爺啊，如果你一定要帶走我一個女兒，爲什麼要帶走阿喬呢......”
我伸手想去拍拍爸爸的後背，可我的手只是徒勞地穿過了他顫抖的身體。
“爸爸，我已經死了。”
“你跟媽媽，以後不會那麼苦了。”
“姐姐......可能也會回來的。”
他什麼都聽不見，只把自己更深地埋進被子裏，壓抑着哽咽。
直到媽媽做好了飯菜，進來叫他。
“不想吃，你喊阿念吃吧。”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媽媽嘆了口氣，轉身走向我和姐姐的房間。
她推開門，見我躺在被窩裏。
“阿念，吃飯了。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清蒸螃蟹。”
被窩裏沒有反應。
她又耐着性子，放軟聲音叫了兩聲。
依舊一片。
媽媽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我叫你呢！死了啊！不吭聲！”
“我天天像個老媽子似的伺候你，不落半點好！”
“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別天天躺在床上，像個廢物！”
“我說你！你聽到沒有！”
“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就知道睡！睡！睡！”
“還不如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一起解脫！”
她越罵越崩潰，聲音先前的憤怒，變爲嘶啞。
眼淚奪眶而出，滾落在洗得發白的衣襟上。
我下意識撲上去想抱住她，卻只抱住了一團空蕩蕩的的空氣。
我只能幹着急，一遍又一遍，哭着說：
“媽媽，對不起。”
“對不起......”
我知道，她和爸爸不是不愛我。
只是這麼多年，被我這怎麼也治不好的病，折磨得快要瘋了。
媽媽氣得渾身發抖，轉身沖了出去。
她坐在舊餐桌旁，用手背胡亂抹着臉。
桌上擺着三碗白米飯，一盤自家醃的鹹菜，還有兩個個頭不大的螃蟹。
那是專給我買的。
每次媽媽都只買兩個。
起初，菜市場的大媽總會斜着眼，陰陽怪氣：
“喲，沒見過螃蟹只買兩個的。”
媽媽每次都只是尷尬地笑笑，不吭聲。
後來，賣菜的大媽多少知道了我們家的情況，再也沒給過媽媽冷眼。
每次稱完秤，總會默默地塞給我媽幾根小蔥，或者兩塊老姜。
屋子裏的空氣凝滯着，只有窗外偶爾傳來模糊的市井聲響。
桌上那兩只雞翅，漸漸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