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星稀,山林如墨。
三道黑影在樹梢間疾掠,身法詭異,落地無聲。他們都穿着黑色夜行衣,臉上戴着猙獰鬼面,腰間佩着制式相同的彎刀——刀身漆黑,刀刃泛着幽藍光澤,顯然是淬了劇毒。
“還有多遠?”爲首的黑衣人低聲問,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
“根據追蹤符顯示,目標在東北方向八十裏處,正在移動。”第二人取出一張泛着微光的符紙,上面一個紅點正在緩慢移動,“速度不快,應該是在步行或騎馬。”
“哼,殺了林驚雲那個廢物,還敢大搖大擺趕路,真是不知死活。”第三人冷笑,“舵主有令,活捉紫微帝脈者,賞‘幽冥丹’三顆,功法任選一部;擊殺者,賞減半。”
幽冥丹,幽冥殿秘制丹藥,一顆可抵三年苦修,且有淬煉罡氣之效。對罡氣境武者來說,這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不要大意。”爲首者沉聲道,“林驚雲雖然廢物,但畢竟是罡氣境小成,能被那陸昭斬殺,說明對方有古怪。尤其那柄鏽劍...”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忌憚:“舵主特意交代,那劍可能是傳說中的‘斬運劍’,專克我幽冥殿功法。遇到時不要硬拼,用‘縛靈網’困住即可。”
“斬運劍?那不是三百年前就失蹤了嗎?”
“據說此劍可斬斷因果,凌絕霄持之縱橫天下,最後卻不知所蹤...”
“若真如此劍,我們...”
“閉嘴!”爲首者低喝,“執行任務就是,少問多想。到了前面山谷,布下埋伏。他一定會經過那裏。”
三人不再言語,加速前行。
但他們不知道,頭頂百丈高空,陸昭正御劍跟隨。
劍瞳術開啓,陸昭的雙眼在黑暗中泛着淡淡銀光,下方三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甚至能“看”到三人體內的真氣流轉路線——陰寒、暴戾,與青陽劍訣的中正平和截然不同。
“一個罡氣境小成,兩個真氣境大成...”陸昭評估着實力,“硬拼未必不能勝,但會暴露御劍能力。”
他決定智取。
降低高度,陸昭在一處山崖落下,收起鏽劍。從懷中取出易容工具——這是離開青陽山前準備的,以防萬一。
很快,他變成了一個滿臉風霜的中年樵夫,背着柴刀,拎着幾捆幹柴,晃晃悠悠走向三人必經之路。
約莫半柱香後,三道黑影出現在前方。
“站住!”爲首者攔住去路,鬼面下的眼睛盯着陸昭,“幹什麼的?”
“回...回大爺的話,小人是山下的樵夫,砍柴晚了,正要回家。”陸昭佝僂着背,聲音顫抖,將一個膽小怕事的山民演得惟妙惟肖。
“可曾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經過?約莫二十歲,穿着黑衣,背着一柄鏽劍。”第二人問。
“鏽劍?”陸昭茫然搖頭,“沒...沒看見。今天除了三位大爺,小人誰也沒見着。”
三人對視一眼,爲首者揮揮手:“滾吧。”
“謝大爺!謝大爺!”陸昭點頭哈腰,背着柴快步離開。
但走出十幾步後,他突然“哎喲”一聲摔倒,柴捆散落一地。
“晦氣!”他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撿柴。
三人本要離開,見狀停步。第三人嗤笑:“真是個廢物。”
爲首者卻眉頭一皺。他注意到,這樵夫摔倒時,手掌按地起身的動作...過於流暢了。不像普通山民,倒像是練過武的。
而且那幾捆柴...
“等等!”爲首者突然厲喝,“你不是樵夫!”
話音未落,他已如鬼魅般撲向陸昭,彎刀出鞘,直取咽喉。
但陸昭更快。
在對方出聲的瞬間,他已扔掉柴捆,身形暴退三丈。那幾捆“幹柴”在空中散開,竟是一把把淬毒短弩!
“咻咻咻——!”
弩箭如雨,封死三人所有閃避空間。這些短弩是聽雨樓特制,弩箭用“破罡鐵”打造,專破護體罡氣。
“小心!”爲首者揮刀格擋,刀光如幕,將大部分弩箭擊落。但另外兩人就沒這麼幸運了——一人肩頭中箭,一人大腿被貫穿。
“啊!”中箭者慘叫,傷口處黑氣蔓延,顯然是劇毒發作。
“卑鄙!”爲首者怒極,罡氣爆發,震飛剩餘弩箭,再次撲向陸昭。
這一次,陸昭不再隱藏。
鏽劍出鞘,第一道封印紋路亮起。
斬器!
“鐺!”
彎刀與鏽劍碰撞的瞬間,爲首者驚駭發現,自己與彎刀的聯系...斷了!不是刀被斬斷,而是他“控制”刀的意念,被某種力量強行剝離。
彎刀脫手飛出,插進旁邊樹幹。
“果然是斬運劍!”爲首者駭然後退,同時從懷中掏出一張黑色絲網,拋向空中,“縛靈網,收!”
絲網見風就長,瞬間化作三丈大小,網線泛着幽光,顯然是特制法器。更詭異的是,網上有無數細小的符文流轉,散發出禁錮真氣的波動。
陸昭不敢硬接,施展身法急退。但絲網如影隨形,且速度越來越快。
眼看就要被罩住。
陸昭眼神一冷,第二道封印紋路亮起。
斬行!
一劍斬向絲網與“捕捉”這個行爲之間的聯系。
絲網突然停滯在半空,雖然還在發光,卻不再落下。就像一個人舉着手要抓東西,卻突然忘了要抓什麼。
“怎麼可能?!”爲首者難以置信。縛靈網是幽冥殿秘寶,專克各種神兵利器,從未失手過。
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灑在絲網上。絲網光芒大盛,再次壓下。
但陸昭的第三劍已至。
斬靈!
這一劍不是斬絲網,而是斬向爲首者與絲網之間的“控制”聯系。
“噗——”
爲首者如遭重擊,噴出一口鮮血,氣息瞬間萎靡。他能感覺到,自己與縛靈網的聯系...斷了!不是被切斷,而是被徹底抹除!
絲網失去控制,飄然落地。
“走!”爲首者當機立斷,轉身就逃。另外兩人也強忍傷痛,跟着逃竄。
他們終於明白舵主爲什麼那麼忌憚斬運劍了——這根本不是武功範疇的東西,而是...規則層面的碾壓!
但陸昭不會放他們走。
御劍訣運轉,鏽劍載着他沖天而起,幾個呼吸就追到三人前方,攔住了去路。
“想走?”陸昭落地,劍指三人,“回答我幾個問題,或許可以留你們全屍。”
“狂妄!”受傷較輕的那人怒喝,揮刀撲來。他雖然只剩一只手能用,但刀法狠辣,直取陸昭心口。
陸昭不閃不避,鏽劍輕輕一撩。
斬器再出。
“鐺啷——”彎刀再次脫手。
那人還沒反應過來,陸昭已一掌拍在他胸口。逆脈真氣瘋狂涌入,瞬間震碎他心脈。
“噗!”那人瞪大眼睛,軟軟倒下,死不瞑目。
剩下兩人臉色慘白。他們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他們能抗衡的。
“你...你想問什麼?”爲首者聲音幹澀。
“第一,幽冥殿在北涼有多少據點,最強的是什麼修爲?”
“第二,你們如何追蹤到我的?”
“第三...”陸昭盯着他,“蝕日大陣的陣眼碎片,幽冥殿收集了幾塊?”
爲首者沉默片刻,苦笑道:“我說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憑什麼告訴你?”
“說了,我給你個痛快。”陸昭道,“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比如用斬運劍,一點一點斬掉你的記憶、感知、甚至...思考能力。”
這話讓爲首者毛骨悚然。斬掉思考能力?那豈不是變成行屍走肉?
他咬咬牙:“好,我說。但你要說話算話。”
“講。”
“北涼有我們三個據點,分別在鐵壁城、黑風谷、赤水鎮。最強的是黑風谷分舵主‘鬼刀’,罡氣境大成修爲,擅長‘幽冥十三刀’。”
“追蹤你是通過‘血魂符’——林驚雲死前,用最後精血激活了符籙,將你的氣息傳回了總壇。我們分舵收到指令,前來截殺。”
“至於陣眼碎片...”爲首者頓了頓,“我知道的不多,只聽舵主提過,總壇已集齊四塊,加上你手中的三塊,只差兩塊就能重啓蝕日大陣。”
四塊?陸昭心中一沉。幽冥殿的動作比他想的快。
“哪兩塊還沒找到?”
“東海歸墟一塊,西域魔淵一塊。”爲首者道,“歸墟那塊據說被陸擎天帶走了,魔淵那塊...下落不明。”
父親...果然在歸墟。
陸昭又問了些細節,確認對方沒有撒謊後,點了點頭:“好,你可以走了。”
“走?”爲首者一愣。
“我說留你全屍,沒說放你走。”陸昭淡淡道,“你自己了斷吧。”
爲首者臉色變幻,最終慘笑一聲:“好...好...今日栽在你手裏,我認了。”
他抬起手掌,拍向自己天靈蓋。
但就在手掌即將落下的瞬間,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狠色,另一只手猛地擲出一物——不是攻向陸昭,而是射向天空!
那是一枚血色煙花,沖天而起,在夜空中炸開,化作一個巨大的殘月圖案,方圓百裏可見。
“求救信號!”陸昭臉色一變。
“哈哈哈!”爲首者狂笑,“陸昭,你逃不掉的!信號已發,附近所有幽冥殿成員都會趕來!你死定了!”
話音未落,陸昭的劍已刺穿他咽喉。
爲首者瞪大眼睛,緩緩倒下。臨死前,他嘴唇蠕動,似乎在說:“你...也逃不掉...”
陸昭收劍,臉色凝重。
求救信號已發,他的位置徹底暴露。接下來,他將面臨幽冥殿無窮無盡的追殺。
不能再御劍了——目標太大。也不能走大路——肯定有埋伏。
他看向東北方向,那裏是連綿群山,人跡罕至。
“只能翻山了。”陸昭做出決定。
但在此之前,他要做一件事。
走到三具屍體旁,陸昭開始搜身。除了些銀兩、丹藥、暗器,他還找到三塊黑色令牌,與之前得到的樣式相同,但編號不同。
還有...一張地圖。
地圖標注了北涼地形,以及三個紅點——正是幽冥殿的三個據點。每個據點旁都有小字注釋兵力、修爲、防御弱點。
“好東西。”陸昭收起地圖。
他又從爲首者懷中摸出一本薄冊,封面寫着《幽冥鬼步》,是剛才對方施展的身法秘籍。
“雖然陰邪,但有些技巧可以借鑑。”陸昭也收起來。
做完這些,他迅速離開現場,鑽入深山老林。
就在他離開後不到一炷香時間,十幾道黑影從四面八方趕到現場。
看到三具屍體,爲首的黑袍人臉色陰沉:“廢物!三個人抓一個真氣境都抓不住!”
“舵主,看傷口...都是一劍斃命。”一個手下檢查後匯報,“而且他們的兵器都完好無損,像是...突然失去了控制。”
“斬運劍...”黑袍人咬牙切齒,“果然棘手。傳令,所有據點進入戰備狀態,封鎖通往北涼的所有道路。還有,通知總壇,紫微帝脈已現身,請求增援。”
“是!”
黑袍人望向陸昭逃走的方向,眼中寒光閃爍:“陸昭,你逃不掉的。這北涼,將是你的葬身之地。”
夜色更濃,山風呼嘯。
一場圍獵,正式開始。
而獵物,正在深山之中,艱難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