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貓着腰,借着亂石的掩護,慢慢靠近橋頭。
每走一步,心跳就重一分。
鬆林裏靜悄悄的,只有風過樹梢的沙沙聲。亂石灘上,幾只山雀蹦跳着覓食,顯然沒有大型野獸靠近的跡象。
林小山蹲在橋頭,仔細觀察。
橋面的青苔上有幾處新鮮的刮痕——像是鞋底滑過的痕跡。他趴下身,鼻子幾乎貼到木頭上聞了聞。
沒有血腥味。
只有木頭腐朽的黴味,和水汽的腥味。
他稍稍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繃緊神經。
狼沒來,不代表不會來。
如果今天他順利送妹妹到外婆家,午後返回時,狼群會不會正好出現?或者,血腥味的源頭根本不是父親,而是別的什麼?
林小山想起前世的一個細節——父親說過,那天他在山裏其實獵到了一只兔子,掛在車把上。兔子的傷口一直在滴血,才引來了狼。
也就是說,血腥味是關鍵。
只要沒有血腥味,狼群可能就不會出現?
不,不對。林小山搖搖頭。狼的嗅覺極其靈敏,就算沒有新鮮血腥味,人身上的氣味、食物的氣味,也可能引來它們。尤其是冬季將至,食物匱乏的時候。
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站起身,林小山開始打量周圍地形。
橋頭這片空地不大,背靠山壁,左右是坡,前方是深澗。如果被圍在這裏,幾乎沒有退路。父親當年就是吃了這個虧。
但如果有準備呢?
他的目光落在鬆林邊緣的幾塊大石頭上。石頭半人高,如果能占據那個位置,背靠石頭,至少可以避免腹背受敵。
還有鋼絲套索。
下套子是獵戶的基本功。父親教過他:找獸道,設活套,僞裝好。狼這種東西狡猾,但走熟了的路會反復走。如果能在它們可能經過的地方提前下套……
林小山看了看日頭。
時間還早。送妹妹到外婆家,吃了午飯再返回,大概要到未時(下午一點到三點)。狼群如果出現,多半是在傍晚前後。
他來得及。
返回巨石後,小禾還老老實實蹲在那兒,眼巴巴望着他。
“沒事。”林小山摸摸她腦袋,“橋有點晃,哥背你過去。”
“車、車呢?”
“車先放這兒,等回來再取。”林小山說着,蹲下身,“來,趴哥背上。”
小禾乖乖趴上來,小手摟住他脖子。孩子輕得很,像只小貓。
林小山背着妹妹,小心地踏上獨木橋。
橋確實晃得厲害。兩根原木中間有縫隙,低頭就能看見底下奔騰的澗水。他走得極慢,一步一步,腳踩實了才挪下一步。
小禾把臉埋在他背上,不敢往下看。
走到橋中間時,林小山忽然停下。
從這個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左側鬆林裏的一條獸道——地上的草被踩得倒伏,泥地上有爪印。雖然看不清楚是什麼動物,但肯定是常走的道。
他記住了那個位置。
繼續往前走,終於踏上對岸的土地。林小山長出一口氣,放下小禾。
“怕不怕?”他問。
小禾搖搖頭,又點點頭,小聲說:“有、有哥在,不怕。”
林小山心裏一暖,又酸澀得厲害。
前世妹妹長大後,再也沒用這種依賴的眼神看過他。
“走,抓緊時間。”他牽起妹妹的手。
過了獨木橋,山路好走多了。約莫又走了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山坳,幾十戶人家散落在山坡上,屋頂冒着嫋嫋炊煙。
柳樹溝到了。
外婆家就在村口第三家。土坯院牆,院裏一棵老棗樹,這個時節葉子落光了,枝頭還掛着些沒打幹淨的幹棗。
外婆早就等在門口了。看見他們,老太太顛着小腳迎上來:“哎喲,可算來了!小禾,快讓外婆看看——又長高了!”
小禾撲進外婆懷裏,嘰嘰喳喳說起路上見聞。
林小山站在一旁,看着這一老一少,心裏百味雜陳。
前世,外婆在父親出事後第二年就病倒了。家裏沒錢治,拖了半年就走了。母親哭暈過去好幾次,說“我媽是操心咱們家,愁死的”。
“小山,進屋吃飯。”外婆招呼他,“你媽捎信說你要來,我特意烙了韭菜盒子,還燉了蘑菇湯。”
飯菜的香氣從屋裏飄出來。
林小山卻沒什麼胃口。他腦子裏全是獨木橋,是可能出現的狼群,是腰後的獵刀和挎包裏的鋼絲。
但他不能掃興。
坐下吃飯時,外婆一個勁兒給他夾菜:“多吃點,瞧你瘦的。你爸你媽都好吧?你爸那腿,天冷了是不是又疼了?”
“還好。”林小山含糊應着。
“你爸是個硬骨頭,有啥苦都不說。”外婆嘆口氣,“你呀,多替你爸分擔點。你媽也不容易……”
這些話,前世林小山聽不進去,總覺得老一輩嘮叨。現在聽來,字字都是實情。
吃完飯,林小山幫外婆挑了缸水,又劈了一堆柴。外婆看着他幹活利索的樣子,直念叨:“這孩子,懂事了。”
日頭偏西時,林小山起身告辭。
“這就走?”外婆不舍,“住一宿唄,明兒再回。”
“不了,家裏還有活。”林小山說,“小禾在這兒住幾天,我媽過陣子來接。”
小禾拽着他衣角:“哥,你、你路上小心。”
“知道。”林小山蹲下身,看着妹妹的眼睛,“小禾,哥問你——要是哥以後都像今天這樣,靠譜,擔事兒,你能不能……能不能一直認我這個哥?”
小姑娘被問懵了,眨巴着眼:“你、你本來就是我哥呀。”
林小山笑了,眼眶發熱:“對,本來就是。”
他起身,大步走出院子。
外婆追到門口,往他挎包裏塞了幾個煮雞蛋:“路上吃!慢點走,過橋當心!”
“哎!”
林小山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扎進來時的山道。
他知道,這次回去,和來時不一樣了。
來時他只是送妹妹。
回去——他是去赴一場生死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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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西斜,山影拉得老長。
林小山回到獨木橋對岸時,自行車還在原地。他檢查了一下,車胎氣還足。
但他沒急着過橋。
而是鑽進鬆林,找到上午看到的那條獸道。
獸道清晰可見,從山坡延伸下來,經過幾塊大石頭,通向澗邊——狼如果要到澗邊喝水,這是必經之路。
林小山從挎包裏掏出鋼絲卷。
他選了獸道上一個狹窄處,兩側是天然的石縫。把鋼絲一端系在石縫裏的樹根上,另一端做個活套,懸在獸道上方約一尺高處。活套的大小,剛好能套進狼的腦袋。
然後他砍了些鬆枝,把套索僞裝起來。又抓了把土,抹在鋼絲上,消除金屬的氣味。
下好第一個套,他退後幾步查看。
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他一共下了五個套,分布在獸道的不同位置。最後一個套,設在橋頭空地邊緣——如果狼群真的從那個方向來,至少能絆住一只。
做完這些,太陽已經擦着山尖了。
林小山擦了把汗,靠在石頭上喘氣。
接下來,就是等待。
他回到自行車旁,從挎包裏拿出外婆給的煮雞蛋,剝了殼慢慢吃着。眼睛卻時刻掃視着周圍的動靜。
鬆林裏偶爾有鳥撲棱棱飛起。
澗水譁譁地流。
風越來越涼。
時間一點點過去。
就在林小山以爲今天可能白等了的時候——
一聲悠長的嚎叫,從遠處山梁傳來。
“嗷嗚————”
林小山渾身汗毛瞬間豎起。
來了。
他猛地站起身,手摸向腰後的獵刀。
鬆林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許多只腳踩在落葉上,由遠及近。
緊接着,第二聲狼嚎響起。
這次更近。
林小山的心跳得像擂鼓,但手卻很穩。他慢慢抽出獵刀,刀身在夕陽餘暉下泛着冷光。
他側身躲到一塊巨石後面,從石縫裏往外看。
鬆林邊緣,第一個灰影出現了。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一共六只。
爲首的是一只體型碩大的灰狼,左耳缺了一塊,眼神凶戾。它停在獸道入口,鼻子在地上嗅着,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林小山屏住呼吸。
頭狼遲疑了片刻,還是邁步走上了獸道。
一步,兩步……
突然,“啪”一聲輕響,緊接着是淒厲的嚎叫!
第一只套索被觸發了!一只狼被吊在半空,瘋狂掙扎,鋼絲深深勒進脖子。
狼群頓時大亂。
但頭狼很冷靜。它低吼一聲,狼群立刻安靜下來,圍着被套住的同伴打轉。頭狼走上前,竟然開始用牙咬鋼絲!
林小山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氣,從巨石後閃身而出,獵刀橫在身前。
“喂!”他大喊一聲。
狼群齊刷刷轉頭。
六雙綠瑩瑩的眼睛,在暮色中死死盯住了他。
下一章:獨木橋頭,人狼死鬥!
一人一刀,能否改命?
且看小山如何絕地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