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顧言之達成合作後的第二天,蘇未央做了一件讓前世的自己都無法想象的事情。
她去了一家典當行。
那是一家隱匿在市中心繁華商業街背後一條僻靜小巷裏的高級典當行,沒有誇張的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雕刻着復古花紋的柚木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調與神秘。
蘇未央推開門,風鈴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店內裝修是典雅的中式風格,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檀香,與外面世界的喧囂仿佛隔了兩個世紀。一個穿着改良式旗袍、妝容精致的中年女經理接待了她。
蘇未央沒有廢話,從包裏拿出一個天鵝絨的首飾盒,輕輕推到經理面前。
“我想當掉這個。”
經理的臉上掛着職業化的微笑,當她打開盒子,看到裏面那套由粉鑽鑲嵌而成的項鏈和耳環時,即便是見慣了珍寶的她,眼神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那套首飾,名爲“晨曦之淚”,是蘇未央的母親留給她傍身的、唯一一件遺物。是她那位出身書香門第的母親,在嫁入蘇家這個暴發戶家庭時,娘家贈予的最後一點體面。
前世,哪怕在她最落魄、最窮困潦倒的時候,被林浩天和蘇雨柔逼得連房租都交不起,她也從未想過要動這套首飾。這是她對母親唯一的念想,是她內心最後一塊柔軟的淨土。
但現在,她親手將它送上了冰冷的櫃台。
經理戴上白手套,用專業的工具仔細鑑定了一番,語氣愈發恭敬:“蘇小姐,這套首飾的工藝和鑽石的品相都屬上乘,市場價值很高。但典當的價格,您也知道,會打一些折扣。我們最多,可以給您這個數。”
她伸出了兩根手指。
“二十萬。”
蘇未央的眼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這個價格,比她預想的要高。
“不,”她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只要十萬。活當,一個月。”
經理愣住了,從業十幾年,她見過無數急需用錢的客人,他們總是想方設法地抬高價格,卻從未見過有人主動把送上門的錢往外推。
她不解地看着蘇未央,試圖從這個年輕女孩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但那張美得驚人的臉上,只有一片沉靜,像結了冰的湖面,看不出半分不舍或留戀。
“蘇小姐,您確定嗎?這套首飾的價值遠不止……”
“我確定。”蘇未央打斷了她,“十萬,現金。”
她沒有解釋。她不需要二十萬,因爲她的本金只需要十萬。多一分,都是對母親遺物的褻瀆。她選擇活當,是因爲她堅信,在一個月之內,她不僅能把它贖回來,還能讓它從此以後,再也不用蒙塵。
當經理將十沓沉甸甸的、還帶着油墨香氣的現金放在她面前時,蘇未央的內心沒有半分波瀾。
她將自己從小到大所有的積蓄、壓歲錢、獎學金全部取了出來,湊夠了十萬塊。這筆錢,是她身爲“蘇家大小姐”所能動用的全部,是她與那個軟弱天真的過去徹底割裂的投名狀,更是她賭上未來、逆天改命的唯一籌碼。
她需要讓這筆錢,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凶悍、最野蠻的方式,完成它的原始積累。
而她的底氣,來源於她腦海中那段關於未來八年的、清晰無比的記憶。
她精準地記得,就在這一周,一只名爲“東升科技”的垃圾股,會因爲一則在當時看來毫不起眼的、關於海外訂單的利好公告,在三天之內,逆天改命,連續拉出三個漲停板,成爲當月最大的“妖股”。
前世,她對這種充滿風險的投機行爲嗤之以鼻,認爲這是賭徒的遊戲。而這一世,這將是她撬動整個復仇棋局的第一個支點。
她沒有絲毫猶豫,將這承載着她全部希望的十萬塊,悉數轉入了她新開的證券賬戶。
在等待“審判日”到來的兩天裏,蘇未央的生活平靜無波,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她照常去上課,去圖書館,像一塊海綿,瘋狂地吸收着那些她前世荒廢了的、關於金融和企業管理的知識,完全無視了那兩個跳梁小醜的各種騷擾。
林浩天的電話和短信,像雪花一樣飛來。
起初,是虛僞的深情與道歉:“未央,對不起,那天是我太沖動了,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還比不上你一時的小脾氣嗎?”
蘇未央看了一眼,直接刪除。
接着,變成了不解與質問:“蘇未央,你到底想怎麼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是不是聽誰說了什麼?有什麼事我們不能當面說清楚嗎?”
蘇未央依舊無視。
最後,在他所有的通訊方式都被拉黑後,他的短信內容,終於撕下了僞裝,變成了氣急敗壞的威脅:“好,蘇未央,你給我等着!你別以爲我林浩天非你不可!你會後悔的!”
看着那條短信,蘇未央笑了。後悔?她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一點看清他的真面目。
至於蘇雨柔,則繼續在全校師生面前,扮演着她的“善良小天使”。
她總是在食堂、教學樓等人多的地方“偶遇”蘇未央,然後擺出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楚楚可憐的模樣,大聲地勸說:
“姐姐,你別生浩天哥的氣了,他都快急瘋了,都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什麼誤會說開了就好了呀!你這樣不理他,他真的好難過!”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引來無數同情的、或指責的目光。
前世的蘇未央,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總會被她逼得不得不退讓,以彰顯自己的“大度”。
但這一次,就在蘇雨柔又一次在圖書館門口攔住她,準備開始她的表演時,蘇未央只是停下腳步,冷冷地看着她,紅唇輕啓,一字一句地說道:
“第一,我跟他的事,與你一個外人何幹?”
“第二,你這麼關心我的未婚夫,是想取而代之嗎?”
蘇未央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如同冰錐,狠狠扎進蘇雨柔的心裏。
蘇雨柔被這兩句話噎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張口結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周圍原本同情她的目光,也瞬間變得玩味和探究起來。是啊,姐姐和未婚夫鬧別扭,你一個做妹妹的,這麼上躥下跳地摻和,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從那以後,蘇-雨柔再也不敢輕易上前自討沒趣。
終於,到了命運的第三天。蘇未央一早就守在了宿舍的電腦前。她的室友李思思因爲擔心她,也特意請了假陪着她。
顧言之編寫的那個交易程序,已經如同一只蟄伏的猛獸,安靜地躺在她的電腦桌面。它的界面極其簡陋,只有一個輸入框和幾個簡單的按鈕,但蘇未央知道,在這樸素的外表下,潛藏着怎樣神鬼莫測的力量。
上午九點半,A股準時開盤。
蘇未央輸入代碼,找到了“東升科技”。它的股價如同一潭死水,在開盤後隨着大盤小幅震蕩,毫無起色,甚至在十點鍾以後,開始緩慢下跌,K線圖上拉出了一根刺眼的綠色柱子。
李思思在一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聲地念叨着:“未央,這……這都跌了啊!綠了兩個點了!你可是把全部家當都投進去了,萬一……萬一虧了可怎麼辦啊?”
“不會虧。”蘇未央的眼神沉靜如水,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她甚至還有閒情逸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她在等的,是下午兩點二十九分。那個前世無數次在財經新聞裏被復盤的、足以載入A股史冊的時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上午的盤面死氣沉沉,下午開盤後,依舊毫無起色。“東升科技”的股價,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在低位苟延殘喘。
李思思已經緊張得手心冒汗,坐立不安。而蘇未央,卻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神,已經完全沉入了腦海中的記憶裏。她在回憶,在確認,在將前世的每一個細節,與今生的現實進行最後的比對。
兩點,兩點一刻,兩點二十。
就在無數散戶昏昏欲睡,準備關掉軟件下班之際,兩點二十九分,蘇未央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銳利如刀!
“要來了。”她輕聲說。
李思思一個激靈,立刻湊到屏幕前,死死地盯着那根還在水下撲騰的K線。
兩點二十九分三十秒。在一個名爲“環球財經眼”的、服務器位於海外的、極不起眼的財經網站上,一則短訊被悄然掛出——《東升科技與美國芯片巨頭思科公司達成初步合作意向,獲巨額訂單》。
這則消息,就像一顆投入滾燙油鍋裏的水滴。
一秒,兩秒……消息,如同病毒般,開始在最頂級的投資圈子裏,以光速發酵!嗅覺最靈敏的遊資,反應最快的機構,開始瘋狂地涌入!
“東升科技”的股價,如同被注入了核燃料的火箭,在短短幾十秒之內,從下跌百分之二,拔地而起,在K線圖上,劃出了一條近乎九十度的、猙獰的直線,死死地沖向了漲停板!
無數的買單,如同潮水般蜂擁而至,將買盤的報價席位瞬間堆積到了數億!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但此刻,卻連一點殘羹都喝不到了!
整個市場,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拉升,徹底引爆!
而在那個財經網站掛出消息前的0.5秒,在所有機構和遊資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在股價還停留在下跌百分之二的那個最低點的瞬間,顧言之的程序,已經利用那個神鬼莫測的時間延遲漏洞,精準地、無聲地、毫秒不差地,替她完成了全倉買入!
李思思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上那根漲停的紅色巨柱,和報價盤上那天文數字般的封單,激動得渾身發抖。
而蘇未央,只是靠在椅背上,長長地、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兩天,劇本與前世的記憶完美重合。市場情緒被徹底點燃,“東升科技”連續兩天開盤即一字漲停,巨大的買單將股價封得紋絲不動,根本不給場外資金任何上車的機會。
第三天收盤後,蘇未央證券賬戶裏的十萬塊本金,已經赫然變成了十三萬三千一百元。但這,還遠未結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只妖股在經過短暫的回調後,還有更加瘋狂的、足以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第二波拉升。她沒有像普通散戶那樣,在三個漲停後就急匆匆地獲利了結。她如同一個最頂級的、最耐心的獵人,冷靜地等待着最佳的獵殺時刻。
又過了一個星期。
在這一個星期裏,“東升科技”果然如她所料,小幅回調,洗掉了所有不堅定的籌碼。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只股票已經涼了的時候,思科公司官方正式宣布了與東升科技的合作細節,利好兌現!
股價,再次起飛!這一次,是更加瘋狂的五個連續漲停板!當蘇未央在第五個漲停板打開的瞬間,在股價的最高點,通過顧言之的程序,毫秒不差地清倉賣出時,她賬戶裏的資金,已經滾雪球般地,變成了一個刺眼的七位數——一百零七萬!
看着屏幕上那個數字,蘇未央長長地、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她的第一桶金,到手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三十七萬,轉入了顧言之給她的那個賬戶。比約定的三成,還多給了幾萬。
電話接通,那頭依舊是沉默。
“錢收到了嗎?”蘇未央問。
“……收到了。”顧言之的聲音有些幹澀,“太多了。”
“你值這個價。”蘇未央淡淡地說,“這只是開始。準備一下,我們很快會有更大的項目。”
掛掉電話,蘇未央走到宿舍的窗邊。
這筆錢,是她復仇之路的彈藥,是她商業帝國的基石,更是她……去見那個男人的敲門磚。
她的目光,穿透宿舍的玻璃窗,望向了遠處那座在夕陽下如同金色巨劍般、聳入雲霄的摩天大樓——傅氏集團總部。
傅景深。
前世,我只能在最卑微的塵埃裏仰望你。
這一世,我要讓你,親眼看見我。
看見我,如何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