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上沒有一絲即將入宮的惶恐,反而洋溢着一種豐收的喜悅。
春桃在一旁忙得腳不沾地,手裏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嘴裏還在念叨:“小姐,這梅子醬要不要帶?還有您最愛吃的酸筍……”
“帶!都帶!”蘇錦鯉大手一揮,“凡是能吃的,耐放的,都給我裝上。哪怕宮裏吃不完,賞人也是極好的。”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輕咳。
屋子裏的嘈雜聲瞬間小了下去。
王大廚回頭一看,連忙把手裏的菜刀往身後藏了藏,躬身行禮:“大小姐。”
蘇錦鯉從一堆幹貨裏抬起頭。
只見蘇凌玥站在門口,一身素白的衣裙,在這滿屋子的紅紅火火中顯得格格不入。她的臉上帶着一種淡淡的愁緒,眼神復雜地看着屋子裏的一切。
“姐姐?”
蘇錦鯉有些意外。
這大晚上的,她不忙着收拾細軟準備私奔,跑我這兒來幹嘛?
蘇凌玥邁過門檻,視線掃過地上那一筐筐的食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妹妹,”蘇凌玥的聲音輕柔,帶着幾分嘆息,“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操心這些口腹之欲?”
她走到蘇錦鯉面前,伸出手,想要握住妹妹的手,以示安撫。
“姐姐知道你心裏苦。你若是想哭,便哭出來吧。在姐姐面前,不必強顏歡笑。”
蘇錦鯉愣了一下。
苦?
強顏歡笑?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剛記好的食材清單,又看了看蘇凌玥那張寫滿了“我對不起你,但我爲了真愛沒辦法”的臉。
蘇錦鯉把冊子往春桃懷裏一塞。
然後,她反手一把抓住了蘇凌玥的手。
抓得很緊。
緊到蘇凌玥都覺得有些疼。
“姐姐!”
蘇錦鯉的聲音清脆響亮,甚至帶着幾分顫音。
蘇凌玥心裏一沉。果然,妹妹還是怕的,這是要跟我哭訴了嗎?她已經準備好了一肚子的說辭,比如“這是命”,比如“爲了家族”,比如“你會明白我的”。
然而,下一刻,蘇錦鯉的話讓她差點咬到舌頭。
“姐姐!你來得正好!我正要謝謝你呢!”
蘇錦鯉的眼睛亮晶晶的,裏面滿是真誠,看不到一絲虛假,“要不是你悔婚,這麼好的差事哪輪得到我呀!我剛才還在跟王師傅說呢,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直接砸進了我嘴裏!”
蘇凌玥準備好的悲情表情僵在了臉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蘇錦鯉:“好……差事?”
“那當然!”蘇錦鯉用力點了點頭,拉着蘇凌玥走到那堆食材旁邊,“姐姐你想啊,父親說了,入宮以後,我就是娘娘。不用管家看賬本,不用早起給婆婆請安,不用應付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每天都有幾十個宮女太監圍着我轉,我想喝水有人遞杯子,想穿衣有人伸袖子。”
蘇錦鯉掰着手指頭數着好處。
“最重要的是,吃的啊!御膳房聽說有一百零八個灶頭,匯集了天下的名廚。我想吃甜的就有甜的,想吃鹹的就有鹹的。這不就是神仙過的日子嗎?”
蘇凌玥聽着這些話,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
庸俗。
太庸俗了。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把這個迷途的羔羊拉回到“正常”的價值觀上來。
“錦鯉,”蘇凌玥打斷了她,“你只看到了眼前的安逸,卻沒看到背後的淒涼。宮牆高聳,一旦進去,你就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自由。”
她加重了語氣,眼神變得深邃而悠遠。
“你想什麼時候出門踏青便去踏青嗎?你想去西湖看雪便去看雪嗎?你不能。你只能在那四四方方的天底下,看着日升日落,直到老死。那種窒息感,難道不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