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太大了！我去撿！”聞邪快步走向絲巾飄落的方向。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那個牧民少年。
只見他雙指抵唇，一聲清越的口哨破空而起，峭壁間立即掠過一道白影。
他抬手一指，那只神駿的鷹隼便如離弦之箭俯沖而下，精準銜住飄搖的藍絲巾，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回少年抬起的手臂上。
少年從鷹喙間取下絲巾，抬起眼簾望過來。
“喂！”蘇窈揮着手喊道，“是我們的！”
距離較遠，看不清那少年的具體長相，只見他額間的纓帶上鑲嵌的一顆綠鬆石很是奪目，隨着他轉頭的動作流轉着幽光。他被一群雪白的犛牛簇擁着，臂上立着蒼鷹，指間纏着那條水藍色的絲巾。
整個人像是從古老壁畫裏走出來的部落王子，倒有種貴族般的清冷氣度。
他沒有說話，目光落在這邊，卻不知究竟在看誰。
蘇窈與薛緲並肩而立的身影，在經幡搖曳的背景下格外醒目。蘇窈一身利落的皮衣熱褲，明媚張揚如高原烈日；而薛緲素雅的連衣裙被山風拂動，宛若雪山上綻放的白蓮。
觀景台上不少遊客的視線都黏在這邊。
薛緲輕聲道："這邊的藏民可能聽不懂漢語，我去拿吧。"
聞邪立即接話："我去。"
蘇窈抿嘴笑："護花使者真積極。"
未等聞邪走出幾步，那個少年摸了摸鷹隼的羽毛。它似是聽懂了般，振翅而起，叼着絲巾飛來。
它精準地停在薛緲面前，翅膀帶起的氣流拂動她的發絲。
幾人都愣住了。
蘇窈驚嘆："這麼通人性？"
許燁抱着手臂點評：“有人養的，自然通人性。那男孩看着年紀不大，倒是個馴鷹的好手。果然高手在民間啊！”
聞邪推了推金邊眼鏡，語氣帶着欣賞："這是海東青，萬鷹之神。十萬只鷹裏才能出一只，難得一見。"
"哇——"許燁和蘇窈異口同聲地驚嘆。
真是長見識了。
薛緲也是一驚。緩緩伸出手，從鷹爪旁取回自己的絲巾。
她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方才在隧道窗口看見的那只白鷹，好像就是它。
這只鷹隼的眼神如同高原的湖泊，清澈卻不見底，帶着與生俱來的野性與神秘。它隨即振翅高飛，很快化作藍天中的一個白點。
薛緲不由自主地對這只靈性的鷹隼生出幾分好感，目光追隨着它遠去的身影，又落回那個馬背上的少年。
她舉起手中的絲巾，朝他輕輕揮動，以示感謝。
遠處的少年只是微微頷首，纓帶上的綠鬆石在陽光下閃過一道流光。他輕夾馬腹，繼續驅趕着犛牛群遠去，背影漸漸融入蒼茫天地間。
恰似飛鴻踏雪泥。
這段插曲來得突然，去得悄然，除了薛緲，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蘇窈指着不遠處的一座寺廟，興沖沖道：“嘎龍寺唉！”
衆人望去，只見山巔埡口處，一座紅牆金頂的寺廟在雪山下熠熠生輝。赭紅色的外牆被陽光鍍上暖光，金頂映着湛藍的天幕，八座白塔如珍珠項鏈般環列寺前。經幡群在風中翻飛成七彩的波浪，整座寺廟仿佛懸在藍天與雪山之間的仙境。
真是好美。
傳說中《藏海花》裏吉拉寺的原型。
作爲稻米，怎麼能錯過呢？
"真美啊。"薛緲輕聲感嘆，方才心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悵惘，也被這壯麗的景象驅散。
幾人當即沿着轉經路往山上走。
山道上遊人如織，不少盜筆粉絲專門來朝聖，還有賣主題文創的小攤。更有些cosplay愛好者穿着張起靈的連帽衫，抱着黑金古刀在寺廟前拍照。
薛緲這個i人難得鼓起勇氣，湊近一位coser小聲問："老師，能合張影嗎？"
那位coser氣質清冷，倒是很配合。
薛緲舉起手機自拍時，鏡頭裏突然掠過一道赭紅色身影。像極了草場上那個牧民少年。
她猛地回頭，只見經幡搖曳，人影全無。
"看錯了？"她喃喃自語，"他怎麼會來這裏...本地人早該看膩了吧。"
拍完合照後，她又好奇地走向轉經筒長廊。一排排銅質經筒在陽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澤，她伸出手，依次推動經筒，聽着它們轉動時發出的低沉嗡鳴聲，與山谷間的風聲交織成奇妙的韻律。
無端地，她想起倉央嘉措的那句詩：
"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爲修來世，只爲途中與你相見。"
在社交媒體上，她見過太多人用這句話作配文。只是不知道，那些發出文案的人，是否真的在途中，遇見了這一世想要相見的那個人。
回首時，驀然看見有人正雙手合十站在經筒前許願。逆光中看不清面容，但那身赭紅色藏袍格外醒目。
鬼使神差地，她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邁步。經筒的嗡鳴聲在耳畔回蕩，赭紅色的衣角在經幡間隙若隱若現。
"緲緲！"聞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原來你在這兒。"
她猛地回神，再定睛看去，轉經筒前只有陽光投下的斑駁光影，哪有什麼人影。
她揉了揉太陽穴，暗自懊惱：真是高反出現幻覺了？缺氧了！
聞邪擔憂地走近："是不是還不舒服？"
"沒事。"她勉強扯出笑容，蘇窈和許燁也說說笑笑地尋了過來。
許燁促狹地推着聞邪往薛緲身邊湊："你這一路光當攝影師了，也該入個鏡！"
薛緲下意識後退半步，鞋跟輕輕磕在石階上。
"都是朋友，留個紀念嘛。"許燁自己先站進取景框，咧嘴笑得燦爛。
"人人有份啊！"
蘇窈按下快門後，很自然地與許燁交換位置。
輪到薛緲了。
看着取景框裏突然多出來的空位，只好硬着頭皮站過去。青石板路上投下兩道長短不一的影子，那道屬於聞邪的陰影輕輕擦過她的。
她其實明白這份尷尬的根源。若不知曉聞邪的心意，本可以當做朋友坦然並肩。
如今卻像踩在細弦上，每一步都要計算分寸。
偏偏這倆熱心的朋友總是推波助瀾，亂點鴛鴦譜。
感情這件事從來不講道理。
他值得遇見那個會爲他心動的女孩。
但不是她。
許燁在鏡頭後笑着指揮：“快，看鏡頭，我要拍了！”
他看了一眼取景框，又補充道："緲緲往左點~"
薛緲依言挪步。
"再左點~"
她又挪了半步，肩頭猝不及防撞進聞邪的臂彎。
檀香混着茉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慌忙後退："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