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日頭毒辣。
味美軒門口的長隊幾乎甩到了街口，店裏的大喇叭正不知疲倦地循環播放着：“特惠酬賓，全場面包一塊五！一塊五一個，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口號極具穿透力，魔音灌耳。
相比之下，江棉棉這邊就冷清了不少。
往常這個點，隊伍早就排成了長龍，現在卻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幾個人，其中好幾個還心不在焉地朝對面張望。
隔壁便利店的王德發看得心裏舒坦極了。
他特意跑到對面的味美軒買了個面包，慢悠悠踱到江棉棉的店門口，一邊啃一邊晃悠，生怕別人看不見他手裏的東西。
“嘖嘖，瞧瞧，這大牌子的味道就是不一樣！”王德發故意拔高了嗓門，油膩的嘴角咧到了耳根，他誇張地咬下一大口，面包屑掉了一地，“而且還便宜！小江啊，不是王叔說你，做生意不能太死腦筋。你要是撐不住了，吱一聲，這店盤給我，王叔看在鄰居的份上，給你個友情價。”
江棉棉正彎腰給一個剛放學的小學生打包蛋撻，聞言頭都沒抬。
“王叔，您要是真覺得好吃，就多吃點，千萬別噎着。”
那個小學生接過溫熱的紙袋，抬頭看了一眼王德發，很認真地皺了皺小鼻子。
“爺爺，你那個面包看着好油啊，你的手都亮晶晶的。”
王德發臉上的笑容一僵，瞪了眼那小孩：“小屁孩懂什麼！這叫油潤！懂不懂？說明人家用料足，真材實料！”
話是這麼說，他心裏卻犯起了嘀咕。
這面包……第一口下去，確實甜，但緊接着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膩。
一股揮之不去的油膩感糊在嘴裏，手上沾的油蹭都蹭不掉。那股甜味也特別沖，像是不要錢的糖精使勁放，吃完舌根都有些發澀發苦。
跟江棉棉家那種清甜裏帶着奶香，吃完還想再吃的味道，根本沒法比。
可他能說嗎？
他今天就是來砸場子的！就是爲了看江棉棉笑話的！
別說這面包只是難吃，今天就算吃的是屎，他也得當着江棉棉的面，咂摸出巧克力的滋味來！
正當王德發強忍着反胃往下咽的時候，唐糖從對面回來了。
她手裏也捏着半個面包，俏臉皺得跟苦瓜似的，對着直播鏡頭，表情一言難盡。
“家人們！我回來了！我，唐糖，今天就當一回神農，替你們嚐了這‘毒草’！”
話音未落，她幾步走到江棉棉店門口，看都沒看，直接把那半個面包精準地拋進了垃圾桶。
“呸。”
唐糖拿出紙巾擦了擦嘴，好像沾了什麼髒東西。
“老板，救命！快給我來杯檸檬茶！要加冰的！我感覺我的胃需要一場酸雨洗滌一下，膩死我了！”
江棉棉像是早有預料，從操作台下拿出一杯早就準備好的檸檬茶遞給她，杯壁上還掛着清涼的水珠。
唐糖插上吸管猛吸了一大口，冰涼酸爽的液體滑過喉嚨，她才長舒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家人們，聽我一句勸，避雷！嚴重避雷！”她緩過勁來，立刻對着鏡頭開啓了吐槽模式。
“那個味美軒的面包，別看它長得跟咱們寶藏小店的有點像，實際上完全是兩碼事！”
“首先，面包底根本不是酥脆的！是硬的！邦邦硬！我懷疑我再用點力，我的牙就得報銷在這一塊五毛錢上！”
“其次，裏面全是巨大的氣孔，一捏就塌，軟趴趴的，吃起來跟嚼溼了的衛生紙有什麼區別？一點嚼勁都沒有！”
“最惡心的是那個味兒！一股子廉價人造奶油的化學香精味！還有那個甜，是齁甜！甜到發苦！我吃了一口就想吐！”
“一塊五？它就是倒找我五塊，我都嫌它髒了我的嘴！”
唐糖的直播間裏，彈幕瞬間炸了。
【真的假的？我剛還想去排隊呢，這麼難吃？】
【味美軒不是全國連鎖嗎？品控這麼差？】
【估計是中央廚房配送的冷凍面團，爲了壓成本，品質肯定跟不上現做的。】
【還好我沒貪那五毛錢便宜，差點就叛變了，我有罪！】
唐糖這番話，聲音可不小，周圍排隊的顧客聽得一清二楚。
隊伍裏原本還有幾個蠢蠢欲動，眼神不住往對面瞟的人，這會兒腳下跟生了根似的，又默默地站直了。
“我就說嘛，便宜沒好貨。”
“還是安心在這兒排吧，雖然貴五毛，但吃得放心啊，那可是嘴裏的東西。”
然而，梧桐街這麼大，總有更多的人聽不到唐糖的直播。
味美軒門口的隊伍依舊壯觀，許多人還沉浸在占了便宜的喜悅中。
江棉棉看着對面那副熱鬧景象，眼神平靜無波。
別急。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這種靠犧牲品質換來的低價劣質產品，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
只要他們吃過一次，有了對比，自然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王者。
現在流失的這些顧客，只是暫時的。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那份忠誠度，只會比以前更高。
就在這時，對面鼎沸的人聲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爭吵。
“老板！你們這面包怎麼回事？裏面是生的！”
一個中年大叔舉着個咬了一半的面包，在味美軒門口氣沖沖地質問。
“生的？”負責分發面包的店員翻了個白眼，一臉不耐煩，“不可能！我們都是烤箱統一定時出爐的！你別在這找茬影響我們做生意啊！”
“你自己看！這面糊都粘牙！”大叔氣得直接把面包懟到了店員的臉上。
“哎哎哎！你幹什麼！動手是吧！保安！保安呢！有人鬧事！”
味美軒門口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江棉棉勾了勾唇角。
看。
報應這不就來了。
爲了追求出爐速度和產量，爲了壓低成本跟她打價格戰，犧牲品質是必然的結果。
發酵不足，烘烤時間不夠，導致外面焦了裏面還是生的，這都是常規操作。
“王叔。”江棉棉好整以暇地沖着還在那兒跟面包較勁的王德發喊了一句，“您那個面包……烤熟了沒？可別吃壞了肚子，到時候賴我門前風水不好啊。”
王德發的臉色瞬間僵住，青白交加。
其實他早就感覺到了，手裏這塊面包的芯子黏糊糊的，口感極其詭異。
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怎麼能認慫！
他梗着脖子，又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回道：“熟了！熟得很！我就好這口，就好這種溏心的！”
“噗……”神特麼溏心面包。
旁邊那個剛拿到蛋撻的小學生，一口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他眨巴着大眼睛，脆生生地說：“爺爺你真逗，雞蛋有溏心的，我第一次聽說面包也有溏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