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搓了搓手背，猶豫道，“秦桑，你也知道我讀書的銀子是我娘借來的，實在……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錢來娶妻。”
他說的委婉，本以爲秦桑能聽懂他的弦外之音。
可秦桑又忽然搖搖頭，眨着一雙大眼睛極爲艱難的說，“你帶我走吧，我……我不要彩禮。”
只要能離開秦家，離開清水村去哪都行。
私奔？
李青連娶秦桑都不願意，又怎麼會願意同她私奔，不過他也大概猜到了秦桑爲什麼忽然這樣。
秦家要她做妾，而秦桑不願意。
可偏巧這件事正中他的下懷，李青覺得秦桑只是不願意給王老爺做妾，若是自己的話，她一定不會拒絕。
他猶豫了許久，忽然想出來一個萬全之策，他同秦桑道，“明日我便去你家登門求親。”
秦桑瞬間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事情真的有了轉機，她也沒想到命運終於肯在她徹底絕望之前給她留有一絲餘地。
“真、真的嗎？”秦桑忽然抬頭，一雙水汪汪的淚眼對上李青的眼睛。
她今日所穿的依舊是兩人上次見面時的那身衣裳，不過沒有帶頭巾，頭發也只是隨意的用木簪挽起來，雖然簡單，卻掩飾不住美貌。
李青抓着秦桑的手認真的點點頭，“真的，雖然我目前還不能娶你，但是我們兩家可以暫時將婚事定下來。”
秦桑只當李青是怕諸事繁瑣耽誤讀書。
可是如今秦家有秦光宗在，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待下去了。
“我們不辦酒，其他的也都不用準備，你依舊去鎮子上讀書，我留在家裏照顧李大娘。”秦桑低着頭，鼓足勇氣說。
對於周春花而言，只要給了彩禮，她才不會在乎李家辦幾桌酒，買幾床被褥。
而秦桑也不在意那些。
於她而言有家，有一瓦以遮身就已經很好了，她不敢奢求太多。
李青察覺到秦桑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又忙解釋，“秦桑你先聽我說，無妻不納妾，這是規矩！”
李青幹脆直接的解釋，在他心裏能許秦桑一個妾室的身份已經算是施舍，畢竟連村子裏那些鬥大字都不識一個的男人都不願意娶她。
而如今他能允許她跟在自己的身側，秦桑應該感恩戴德。
秦桑當場僵在原地，仿佛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瞬間寒氣入體，將她的五髒六腑都凍住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秦桑還抱有最後一絲幻想，希望是自己誤會了，或者聽錯了。
“這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吳秀秀早就將兩人的談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她從一旁遮身的枯草中走出去，“好心”的給秦桑解釋，“以你這樣的出身，能做一個妾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
饒是秦桑已經做足了被拒絕的準備，可待聽見這句話時，還是猶如五雷轟頂。
她盯着李青看了半晌，最後還是輕聲問，“是這樣嗎？”
林間適時刮起一陣疾風，很快便將秦桑的聲音抽的幹幹淨淨。
好似她從沒問過這麼蠢的問題一樣。
她早就該知道的，或者就該是這樣的，李青是讀書人，要比旁的人更在意清白兩個字。
秦桑慢慢的轉過身，她想盡快的逃離這裏，才不會讓自己顯得那麼難堪。
李青的聲音隔老遠傳過來，“給我做妾總好過於給王老爺做妾。”
秦桑沒回頭，一步一步的往林間走去，單薄的脊背越壓越低，直到身後的人影完全消失不見，她終於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耳邊盡是風卷樹葉的沙沙作響之聲。
秦桑哭了很久很久，沈獵也看了很久很久。
僅僅兩面之緣，秦桑便哭了兩回，第一次是因爲秦大山，第二次是因爲李青，第三次還會是誰？
沈獵本想轉身就走的，可又怕她想不開一頭撞死在樹上。
好在秦桑似乎沒有這個意思，她一直在樹根底下坐到了天黑，站起來走了。
當天晚上，秦桑鼓足勇氣敲開了阿荔家的房門。
王貴去鎮子上沒回來，家裏只有阿荔一個人，看着秦桑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忙把人拽進屋子裏，“你這是怎麼了？”
秦桑只一個勁的搖頭，所有的力氣在見到阿荔的這一刻仿佛都用盡，她也實在無路可走了。
“有什麼事你就說，即便幫不上忙也能寬寬心。”阿荔的聲音從堂屋裏傳進來。
說話這會灶上的陶罐滾了，阿荔快手抽了只粗瓷碗，磕進個雞蛋攪散，又挖了一勺蜂蜜，滾燙的水一沖，一碗甜香的雞蛋水就成了。
“喝吧，”阿荔把碗遞到秦桑的跟前，“你來找我定不是爲了哭鼻子吧。”
秦桑推開阿荔送過來的碗，搖搖頭，雞蛋和蜂蜜都是金貴的東西，她不能喝。
“你是傻的不成？”阿荔嘴上罵着，不由分說的把碗塞進秦桑的手裏。
“你總委屈自己，到頭來可得來什麼了？”
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不僅僅是村子裏的人對秦桑不好，連她自己都不把自己當回事，受了委屈也只悶在心裏。
秦桑懵懂的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好半晌後就着眼淚把一碗雞蛋水喝了個幹淨。
她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東西，秦家奶奶還沒病着的那幾年，家裏也是能買得起蜂蜜的，只是那些從來不會到秦桑的肚子裏。
阿荔見她肯喝了，才詢問她的來由。
秦桑只講了個七七八八，阿荔就開始罵起來。
“你娘……呸！”阿荔呸一聲，“這樣的人不配讓你喊一句娘，還有你那個弟弟，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哪裏有人家把女兒當牲口賣的？
阿荔也是村子裏長大的，家裏也有姐姐弟弟，可是父母從來沒有這麼無恥過。
說到底還是因爲不是親生的緣故，她聽王婆子說周春花可是有意給秦光月配個鎮子上的好人家。
怎麼自家女兒就要配好人家，秦桑便要給人做妾了呐。
而且那個秦光宗長得又醜又矮，哪裏能配得上秦桑，也不撒泡尿照照，真當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阿荔亂七八糟的罵了一通，這才出氣。
可罵歸罵，事情還得想辦法解決，她忽然想起李青來，“你有沒有去找李青？依我看你們兩個走了算了。”
秦桑又絕望的垂下頭，她本不想再提李青，可是阿荔問起來，也不得不說了。
在得知李青要讓秦桑做妾的時候，阿荔氣的眼冒金星，“都是什麼東西！”
看樣子，李青也不能嫁了。可
清水村今年收成不好，家家戶戶都要勒緊褲帶過日子，有誰家能拿出十兩銀子，又願意娶秦桑？
晚上阿荔留秦桑在自家睡的，兩個人眼睛瞪得溜圓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阿荔說，“秦桑，不然你幹脆嫁給沈家的那個劫匪算了。”
當劫匪的，總能拿得出十兩銀子了吧，而且阿荔聽說沈獵他娘，早就急着抱孫子了。
沈獵？秦桑想都不敢想，先不說自己看見他就害怕，即便她願意沈家也不會願意的。
阿荔不死心道，“沒有試一試怎麼知道不成？”
可這種事情要怎麼試？
阿荔左思右想了一會，決定明天自己先去探探沈家的口風，不找沈獵，直接找陳穗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