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安安靜靜,只有偶爾筷子同碗碰撞發出來得聲音,沈獵吃到撐才放下筷子。
秦桑也立馬跟着放下。
陳穗娘不搭理沈獵只盯着秦桑,見她沒吃幾口就放下筷子,又囑咐她多吃點。
秦桑抿了抿唇,想要開口說話,卻被沈獵先一步截停。
他沒有看秦桑,聲音低啞聽起來沒什麼波瀾,“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回哪去自然不言而喻,秦桑知道沈獵不願意娶她。
陳穗娘的臉頓時黑的難看,她幾口喝完了碗裏的粥,叫秦桑把東西拿出來。
秦桑猶豫,陳穗娘卻叫她別怕,“他要是敢把你攆走,我就跟你一道鉸了頭發當姑子去。”
沈獵狠狠擰眉,還不等反駁,就見秦桑小心翼翼的把一枚青藍色的荷包遞到了陳穗娘跟前。
陳穗娘從裏頭掏出婚書來啪的一聲拍在沈獵的面前,“秦桑如今已經是你的娘子了,你要把人送到哪去?”
說到這陳穗娘像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她抹了一把淚哭道,“三年前你爹走了,你又不在我身邊,人人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遭了多少白眼,若你真的不要秦桑,我便同她進山,左右都是苦命人,我們娘們一起還有個伴。”
沈獵最怕陳穗娘說這個了,他無奈的低頭看了眼桌子上的婚書,生辰八字,納聘采吉,一應皆全,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陳穗娘了解自己這個兒子,知道他雖然犟了一些,但心眼不壞,秦桑如今已經是沈家的人,他日後會待她好的。
人心都是肉做的,放着這麼俊俏又懂事的娘子在屋裏,陳穗娘就不信他還整天往山裏頭跑。
想到這陳穗娘更開心了,她慢悠悠的站起來,走到櫃子前拿出一個小荷包來。
裏頭還有七兩銀子,沈家不是拿不出十兩銀子來,頭些年沈獵在軍營裏,時不時就會往家裏寄一些,陳穗娘便都替他攢了下來,爲的就是娶親用。
今日之所以沒有給秦家十兩,一來是看不過秦家賣女兒的行徑來,二來是想留一些給秦桑。
她只身一人來到沈家,陳穗娘知道她心裏惶恐又沒底,身上有些銀子在,才能更安心一些。
她走到桌子前,把裏邊的七兩銀子全都掏了出來,然後分成兩份。
其中的五兩,她重新裝回荷包交給秦桑,“以後家裏的銀子都交給你了。”
秦桑瞬間瞪大了眼睛,她忙推回去,“大娘,這怎麼行。”
從前在秦家時,周春花裝銀子的小盒子她連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被誤會覬覦家中的錢財。
而且沈獵如今還沒有同意自己留下來,若是收了銀子,那他豈不是會認爲自己是個騙子?
秦桑越想越心驚,頭搖成了撥浪鼓。
陳穗娘不容她推辭,態度強硬,說什麼也要她留下來。
不僅如此,她又把剩餘的二兩銀子交給沈獵,吩咐他,“明天你帶着桑兒去鎮子上,把該置辦的統統置辦好,記住,要體面,有排場,紅燭、喜糖、鞭炮一樣都不能少,讓你爹在天上也跟着熱鬧熱鬧。”
沈獵沒說什麼,轉身出了屋子,秦桑咬着唇,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
沈家雖然只有兩個人,但是都很好。
晚上秦桑同陳穗娘睡在一個屋子裏,被子裏的棉花是今年新打的,她一躺進去就聞到了一股好聞的棉花味。
陳穗娘同她小聲的聊着天,講的都是沈獵小時候的事,秦桑這一整日下來都覺得不真實。
好的不真實,像美夢一樣,她枕頭邊上放着陳穗娘給她的五兩銀子。
對她而言那不僅僅是五兩銀子,是托付更是認可。
而且陳穗娘還說親事要操辦的喜慶熱鬧,她不嫌棄她。
秦桑不敢睡,怕醒來就什麼都沒有了。
同樣睡不着的還有周春花,白日裏一時情急只怕秦桑砸在手裏也沒多想便收了沈家的三兩銀子,這會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王婆子去沈家時,那沈獵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如今又怎麼肯要秦桑了?
“哎呀……”周春花撲通一下從炕上坐起來。
黑燈瞎火的,秦大山被她嚇了一跳,“你做什麼一驚一乍的?”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詐屍了。
周春花呼哧呼哧的抽了抽鼻子,她越想越氣,眼圈一紅作勢要哭。
秦大山艱難的翻了個身,借着窗外並不怎麼亮的月光看她一眼,“你又咋了?”
周春花當即哼一聲,“還不是你養的那吃裏扒外的好閨女,敢聯合着外人騙她娘,看我明天不去找那陳穗娘算賬。”
秦大山存了私心,他覺得如今秦桑能嫁去沈家很好,人家既沒嫌棄她,還給了三兩銀子聘禮,已經算很有誠意了。
周春花還想不依不饒,明明王老爺可以給十兩銀子,可是如今卻只得了三兩,她越想越覺得虧大發了。
況且三兩銀子哪夠給秦光宗娶親的。
“光兒還小,明年不成就再等一年,”秦大山說,“況且待我腿上的傷好了,就可以去砍柴。”
周春花還是氣不過,她眼睛一翻,又開始哭罵道,“你砍一次柴才能換幾文錢,。”
說來說去,周春花又把氣撒到了秦大山的身上,罵他沒出息,還說自己當年就不該嫁給他。
晨起,清霧繞山。
秦桑睜開眼睛時,天剛蒙蒙亮,以往在秦家時,她都是最早起來,因爲要準備一家人的早飯。
可她沒想到沈獵比她起的還早。
堂屋爐上的火已經燃的很旺,很顯然他起來已經有一陣了。
灶膛下烤着土豆和地瓜,陶罐裏煨着面疙瘩,沈獵正背對着門給土豆翻面。
秦桑的臉有些紅,心也撲通撲通的跳起來個沒完。
她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走出去,沒有吵醒還在睡着的陳穗娘。
“沈大哥,”秦桑站在沈獵的背後不安的出聲,“明天我一定早起一些。”
自己如今吃他的飯,還睡他的屋子,又怎麼能連飯都不做。
沈獵平時也不會起這麼早,不過就是一夜未睡,他便索性起來了而已。
“今日要去鎮子上,我平時不會起的這麼早。”沈獵平心靜氣的解釋,他怕秦桑以後真的天不亮就起來做飯。
如今她已經到了沈家,且婚書都籤了,那麼反悔也已經來不及,陳穗娘說的對,若這個時候送她回去,那麼無異於把她扔進火坑之中。
但是沈獵也知道秦桑是不得已才來的沈家,她喜歡村子裏的李青。
沈獵話說的沒有溫度,秦桑心裏更加沒底,兩個人各懷心思的默了半晌。
爐火被沈獵翻動着竄起火苗映在秦桑的眼中,她忽然從懷中掏出陳穗娘給她的荷包慢騰騰的遞過去,“這個給你。”
沈獵一偏頭正對上秦桑一節白皙細嫩的手腕和一只不能與之相配的手。
小小的掌心裏托着的正是他娘昨夜拿出來的那枚荷包。
秦桑不擅長討好別人,更不擅長討好沈獵,她唯一能拿的出來的,就是自己的坦誠了。
她想告訴他,她不圖沈家的銀子。
沈獵動了動漆黑的眸子,扭頭看向秦桑。
半晌後又扭回去繼續翻着爐子下的土豆,“娘給你的,你就收着。”
秦桑的手舉的有些僵了,這可是五兩銀子,被沈獵說的好像五個銅板一樣,他就不怕自己拿了銀子跑了嗎?
但是秦桑唯一一次的勇氣用完了,又只好重新收回來,可想來想去放在哪兒都不放心,最後又只好收回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