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吃的是雞湯掛面。
熬了一夜的老母雞湯，表面都泛着一層黃色的雞油。
李秀芬給顧春苗盛了一大碗掛面，掛面是用雞湯煮的，上面還有一個大雞腿，和一整個雞翅膀。
她自己往鍋裏剩下的掛面湯裏，加了點昨天吃剩下的鍋巴飯，煮了一大碗雞湯泡飯。
顧春苗過意不去：“媽，這麼多掛面，我吃不完，分你一半吧……”
李秀芬端起碗就往外走：“媽不愛吃掛面，你慢慢吃，我到隔壁找你二姨婆說說話。”
李秀蘭也端了一碗紅薯稀飯，姐妹倆站在門口，一邊吃早飯，一邊向來往的村民說着顧春苗的身世——
“太可憐了！親生父母應該都在地震的時候沒了，還是個‘地震孤兒’啊……”
“這孩子仁義啊！聽說顧家後面回來的那個，處處針對她，她也不跟人鬧，怕顧軍長兩口子爲難，主動申請下鄉，還把工作都讓給後面回來的那個了。”
……
一頓早飯吃下來，全生產隊的人都知道，何占軍的媳婦兒，那個大院裏長大的“假千金”，是被真千金“迫害”，才下放到他們這裏的。
而且人家也不是故意搶了真千金的富貴，當年抱錯的時候，顧春苗也只是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親生父母還死在了那場大地震裏。
聽說，那場大地震之後，很多地震孤兒，都被參與救援的軍人家庭領養了。
他們生產隊還組織給地震災區捐過口糧呢。
這麼一看，四舍五入，顧春苗也算是吃着他們生產隊的糧食長大的娃啊。
妥妥的自己人！！！
顧春苗發現，婆婆只是端着碗，出去吃了一碗泡飯，她再出門的時候，整個生產隊的大爺大媽們，對她的態度，一下子就和藹可親起來。
“苗苗啊，聽你婆婆說你愛吃醬瓜？我家自留地還長了不少菜瓜呢，回頭你過來摘哈~”
“別聽那幫碎嘴子胡說八道！他們老顧家抱錯了孩子，還有臉怪你？要我說，當年要不是他們家抱錯了，興許你還能被更好的人家領養呢。”
“苗苗啊，你這性子也不能太軟。顧軍長兩口子養大了你，養育之恩，確實得報答。可他們家那個親閨女又沒養過你，憑啥處處讓着她？”
“就是！她被人抱錯了，心裏有氣，朝她養父母撒啊，再不濟，朝顧軍長兩口子撒氣也成啊。憑啥朝你撒氣？我看她就是專挑軟柿子捏！”
快到村口的時候，生產隊長把人攔下了。
“秀芬呐，苗苗這趟回來，就在家裏住下不走了吧？回頭你帶她去挑塊自留地。”
“苗苗在農技站上班，口糧不歸生產隊管。平時吃的瓜菜，還是得從咱們生產隊裏出的。”
李秀芬也沒跟生產隊長客氣，張口就要了自家麥田旁邊的一塊自留地，足足比家裏現在的自留地大了一倍！
隊長有點肉疼，但一想到顧春苗進了農技站，以後生產隊批點氨水啥的，說不定還要托顧春苗的關系，頓時不心疼了。
多點就多點嘛~顧春苗畢竟是“地震孤兒”，說不定還吃過他們捐的口糧，四舍五入，也算他們生產隊養大的娃了。
……
走到公社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
李秀芬想了想，決定先陪兒媳婦去農技站報到。
鐵飯碗最重要！
兒子反正就在部隊裏，又跑不掉。
本以爲兒媳婦拿着組織開的介紹信，進農技站是十拿九穩的。
沒想到站長朱頂紅一看到顧春苗是個女的，頓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說話也陰陽怪氣的：“女的啊……怎麼不去廣播站？或者婦聯啥的？幹點女人該幹的活兒，來咱們農技站幹啥？”
顧春苗忍着氣，耐心解釋：“這是組織的安排……而且我大學也選修了農業……”
朱頂紅嗤笑一聲：“一個女人學什麼農業？”
顧春苗漲紅了臉，正要開口據理力爭，突然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扒拉到一邊。
李秀芬指着朱頂紅的鼻子，直接開噴：
“女人咋了？你不是女人養的？有本事你別吃你娘的奶！”
“朱頂紅你瞎了啊？沒看到老娘？你剛出生那會兒拉不出屎，還是老娘給你打出來的呢。”
“要是沒我這個女人，你他爹的早被那泡屎給憋死了！”
“噗噗”幾聲，農技站辦公室集體噴茶，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朱站長老臉漲紅，指着李秀芬：“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李秀芬叉腰：“你知道就好！女人跟小孩子，就是不好養。朱頂紅，今天老娘就把我兒媳婦交給你了，她是晚輩，算小孩子，又是個女娃娃，更難養了。”
“你好好養！要是養壞了，老娘拆了你這農技站！”
說着，把顧春苗往辦公桌前一推：“愣着幹啥？辦手續啊！”
顧春苗下意識把介紹信遞到朱頂紅面前。
朱頂紅深呼吸一口氣，顫抖着手拉開抽屜，拿出公章，狠狠蓋了上去。
算了，他不跟女人一般計較！
他不計較，可李秀芬計較呀~
看着朱頂紅對顧春苗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李秀芬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等她走了，回頭這家夥肯定會給兒媳婦穿小鞋！
兒媳婦笨嘴笨舌的，臉皮子又薄，一吵架，還沒張嘴呢，眼圈就紅了，自己要是不在，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不行！
李秀芬左右看看，抓到了坐在角落裏的吳迪。
吳迪是走後門安排進農技站的，她爸是公社副書記，論輩分，還要喊李秀芬一聲表姐。
“吳迪啊，你嫂子初來乍到，這邊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我就把她交給你了哈~”
“苗苗你來，這是吳迪，占軍的表妹。她爸是咱們公社副書記，我娘家表弟，一個宗的！”
三兩句就把顧春苗托付給了農技站最強關系戶。
吳迪也是個顏控，一看到顧春苗長得像仙女下凡似的，立刻就把辦公桌讓出來一半。
“嫂子你先跟我坐一桌，回頭我帶你去開個條子，再幫你申請辦公桌。”
朱頂紅也沒想到，這個顧春苗居然還跟吳副書記是拐着彎的親戚，頓時更生氣了。
但生氣也沒有什麼卵用。
臨走的時候，李秀芬拍了拍朱頂紅的肩膀。
“小朱啊，我家苗苗可就交給你了，我知道你是個有真本事的，好好帶她！回頭跟你娘來我家吃飯哈~”
言外之意，不好好帶徒弟，我可就要叫家長了。
把兒媳婦放在農技站，李秀芬又風風火火的趕到郵局。
撥通兒子部隊電話，又等了十來分鍾，對面電話終於打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