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一直沒聽到養女的回答,江紅英不耐煩了。
“顧春苗,說話!”
突然,一個陌生的、一聽就十分彪悍、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
“叨叨叨!你叨叨個啥?我家苗苗乖得很,去農技站報到第二天,就下鄉去了,一直在鄉下呆着,連郵局都沒來過,你說她到處給人寫信,說你親閨女壞話是吧?證據呢?”
李秀蘭跟着罵:“就是!證據呢?聽俺姐說,你男人還是個首長,你咋能幹出這種信球事哩?派出所抓人還要個證據呢,你說苗苗害人,你倒是拿出證據啊?”
李秀芬直接上大招:“少說廢話!你說我苗苗故意寫信害人?行!有本事你拿着那些信,來俺們公社,俺帶着苗苗,咱們直接到郵局去!讓人家郵局的人當面指認,看看那個鬼球的信,到底是不是我苗苗寄的?”
“啥?你說郵局一天天那麼多人,人家記不住?”
“親家母你只管放心,我們洪灣公社窮得很,郵局一天也沒幾個人來寄信。”
“再說了,苗苗這麼稀罕的城裏姑娘,真要去郵局寄過信,郵局的人肯定記得她。”
“還是你怕了,不敢來?”
電話那頭,江紅英氣得渾身發抖:“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李秀蘭:“啥鯉魚?你都欺負到俺們頭上了,還想來俺們家吃鯉魚?吃屎吧!”
李秀芬冷冷一笑:“總之話我就擱在這,說我苗苗寫信欺負你閨女?口說無憑!你帶着信,再把你那個寶貝閨女帶上,咱們當面鑼,對面鼓,當場把話掰扯清楚!”
“還有你說的啥?讓苗苗回去給你閨女道歉?道個球!苗苗真要犯了罪,有本事你就讓你閨女報警!讓派出所來抓人啊?”
這種栽贓誣陷的戲碼,她小時候在唱大戲的戲台上,看了不知道多少次。
沒想到江紅英這樣的首長家屬,居然會被這種手段給騙過去了。
懷疑信是顧春苗寫的?那好辦啊,查郵戳,看看上頭的時間,再找人到郵局打聽一下,看看那封信到底是誰寄出去的。
再不然,還能查信封、郵票、信紙!
他們鄉下沒有賣信紙的地方,大夥兒寫信,都是從自家孩子寫字的本子上,撕下來一張紙,湊合着用,郵局寄信的信封跟郵票也是有數的,賣出去多少,每個月都要盤賬,只要想找證據,多得是蛛絲馬跡。
查都不查,直接把屎盆子扣在養女頭上,一味的護着親生閨女……李秀芬真懷疑,那個親生的回到顧家,遲早也要被顧軍長兩口子給養歪了。
不過,人家的孩子被養歪,跟她有毛線關系?她家占軍和苗苗別被人欺負了就行!
狠狠幫兒媳婦懟了回去,李秀芬心滿意足的掛了電話。
“長途一分鍾,九毛!接電話一毛,一共一塊錢!”郵局辦事員撕了一張條子過來。
顧春苗拿出一張壹元紙幣遞過去。
李秀蘭看得一臉肉疼:就這麼一小會兒,就要一塊錢?早知道不打這個電話了,能多買半斤肉呢,真貴!”
顧春苗笑着解釋:“還好長途接電話只要一毛錢手續費,顧家那邊打過來,按照遠距離長途算錢,一分鍾就要九毛錢。”
剛才江紅英打過來,和婆婆吵了半天架,電話費都頂普通人半個月工資了。
顧春苗感覺自己好像跟婆婆“學壞了”,竟然開始幸災樂禍。
李秀芬和李秀蘭就沒這個顧忌了,聽到顧春苗說,這通電話讓對面的江紅英花了半個月工資,當場哈哈大笑。
自己損失一塊錢,固然讓人心痛。
但“仇人”損失二三十,更加令人開心呐!
李秀芬大手一揮:“走!去副食店買東西,晌午飯就做苗苗愛吃的燴面!”
想到空間裏還有宰殺好的羊肉,顧春苗腳步一頓,悄悄把婆婆拉到一邊。
“媽,您先和二姨婆去副食店,買點配菜還有煙酒就行,我去‘那邊’買點面粉,再看看有沒有羊肉,我想吃羊肉燴面了……”
說着,伸手指了指黑市的方向。
李秀芬點了點頭:“記得找個頭巾,把頭跟臉都裹緊點,買了東西就趕緊走,別到處亂逛,裏頭亂着呢。”
顧春苗點點頭,拿出婆婆早上給自己的花頭巾,把腦袋裹得只剩下兩只眼睛,三兩下拐進了黑市。
李秀蘭在後面咋舌:“苗苗看着挺乖一女娃娃,咋地去黑市路這麼熟?”
李秀芬嘆息一聲:“這你都想不明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啊!這孩子,八成是從顧家出來的時候,一分錢都沒拿,手裏缺錢了,不去黑市賣點東西,她一個女孩子家的,怎麼活?”
李秀蘭恍然大悟:“怪不得!這老顧家也真是……哎!”
……
被婆婆和二姨婆默默同情的顧春苗,進了黑市,一轉身,就鑽進了一個沒人的角落。
再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個半人高的柳條筐,前面還掛着一個小木板,上面用木炭寫了價格——
南省香蕉,6毛錢一斤。
大沙河蘋果,3毛錢一斤。
大米5毛錢一斤,大豆油3元一斤。
顧春苗沒有拿出空間裏那些本地特別稀罕的瓜果蔬菜,只拿了一些供銷社和副食店也有,但需要憑票供應的東西。
糧油米面在黑市一直是暢銷貨,蘋果和香蕉買的人也不少,顧春苗剛把東西拿出來,不到20分鍾就全部賣完了。
收好錢,顧春苗提着兩個柳條筐,走到河邊去,找了一個有蘆葦遮擋的地方,把柳條筐洗幹淨,再出來的時候,裏面就多了一個大豬頭,一條帶着肋排的豬肉,一大塊豬板油,還有半只羊。
快走到供銷社的時候,顧春苗找了個牆角站着,把兩個柳條筐擋在自己面前,趁着附近沒人,又從空間拿出來一袋大米,一袋面粉。
遠遠的看到婆婆和二姨婆買完東西過來了,顧春苗忙站起來,沖李秀芬揮了揮手。
“娘!我在這!”
李秀芬看到這麼一大堆東西都驚呆了。
“苗苗,你咋買這多?這得多少錢啊?”
顧春苗抿嘴笑了笑:“沒多少,剛好是我上個月的稿費。家裏蓋房子,娘不讓我出錢,我只能給家裏買點吃的用的。”
李秀蘭咋舌:“這是一點啊?再弄點喜糖糕點,都夠娶媳婦擺幾桌席面了。”
看到柳條筐上面還有一大坨雪白的豬板油,李秀芬臉色瞬間就變了,忙沖過來,拿手裏的麻袋給蓋上了。
“要死了!這麼大一坨豬板油,一看就知道是黑市上買的,誰家拿得出這麼多肉票?”
李秀蘭也是一陣後怕:“這也不是肉票的事兒啊,就副食店那幫人,有點好東西都藏着掖着,給自己家親戚留着,這麼好的豬板油,我都好些年沒在副食店看到了。”
吃大鍋飯之前,她們還能起個大早,憑運氣搶到豬肉攤上的豬板油。
現在啥都要憑票去供銷社或者副食店買,別說豬板油了,那年她家建軍貧血,想買點豬肝,都是托關系才給留了一小塊,嗐!
話說回來,堂姐的兒媳婦不愧是軍區大院出來的,門路居然這麼廣……這樣好的一整塊豬板油,八成是直接從肉聯廠或者屠宰廠拿的吧?
想到公社屠宰廠廠長就是從部隊轉業回來的,李秀蘭頓時覺得自己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