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芳同志,我的話,你是聽不懂?”
陸戰的聲音不高,卻像是一塊裹着冰碴子的石頭,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死寂。
原本嘈雜的火車站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周圍路過的旅客、扛着麻袋的搬運工,還有那些原本伸長脖子想看熱鬧的小戰士,一個個都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誰也沒見過陸團長這副模樣,平時的嚴厲是針對訓練,現在的冷冽,卻是針對人。
趙芳站在原地,那張原本還帶着幾分傲氣和嬌嗔的臉,此刻漲成了豬肝色,像是被人憑空扇了一巴掌。她死死咬着下唇,力道大得幾乎出血,眼眶裏迅速蓄滿了淚水,看起來好不可憐。
上一世,她就是太矜持,覺得陸戰這種粗人不解風情,才錯過了這個後來權勢滔天的男人。這一世,她放下文工團台柱子的身段,主動出擊,甚至不惜跟團裏請假來接站。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陸戰竟然真的帶了個女人回來!
而且,還是個這麼漂亮的、哪怕穿着最簡單的衣服,也一看就是那種在蜜罐裏泡大、會勾人的“妖精”!
“陸戰哥……我……我只是擔心你……”趙芳哽咽着,聲音裏帶着顫音,試圖挽回一點局面,“畢竟咱們是一個大院出來的,伯母也一直念叨着你的婚事,我是怕你被……被有心人騙了。”
說着,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蘇綿綿。那眼神陰惻惻的,就像是在看一個專門騙婚的女特務,恨不得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蘇綿綿縮在陸戰懷裏,身子本能地微微發抖。那種來自同性的、赤裸裸的惡意,讓她感到一陣窒息。在這個陌生的西南地界,除了身邊這個男人,她誰也不認識,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讓她心裏發慌。
“騙我?”
陸戰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喉嚨裏溢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
他低下頭,原本冷硬的下頜線瞬間柔和下來。看着懷裏像只受驚鵪鶉似的小媳婦,眼底的寒意瞬間化作了無奈的寵溺,甚至帶着幾分縱容。
“就她這膽子,看見只耗子都能嚇哭,還能騙我?”
陸戰的大手隔着布料,在蘇綿綿纖細的腰肢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當衆調情,宣示主權。
“再說了,老子樂意被她騙,要你管?”
這句話,簡直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趙芳的臉上,打得她最後一點尊嚴都碎了一地。
趙芳身子劇烈地晃了晃,差點站不穩,臉色慘白如紙。
陸戰根本沒再看她一眼,轉頭看向早就在旁邊嚇傻了的警衛員小張,眉頭一皺:“愣着幹什麼?給老子開車門!”
“啊?是!是!”
小張如夢初醒,帽子都歪了也沒顧上扶,趕緊手忙腳亂地跑過去,一把拉開了吉普車的後座車門,動作大得差點把門把手拽下來。
“嫂子,您……您請上車!小心碰頭!”
小張這次學乖了,腰彎成了九十度,聲音洪亮得恨不得讓全火車站的人都聽見,那架勢比迎接首長視察還恭敬。團長都發話了,這要是再沒眼力見,回去就真得去炊事班喂豬了!
蘇綿綿感激地看了小張一眼,提着裙擺,小心翼翼地鑽進了車裏。車廂裏有着淡淡的汽油味和皮革味,雖然座椅有些磨損,但在那個年代,這已經是頂級的待遇了。
陸戰緊隨其後,大長腿一邁,直接坐到了她身邊。原本寬敞的後座,因爲他高大身軀的加入,瞬間變得逼仄起來。那股獨屬於他的強烈荷爾蒙氣息,霸道地侵占了蘇綿綿所有的呼吸空間。
“陸戰哥……”
車窗外,趙芳還不死心,扒着車門框,手指關節都泛白了,眼淚汪汪地看着陸戰。
“我……我也要回大院,能不能……載我一程?”
這裏離部隊大院還有幾十公裏山路,如果不坐陸戰的車,她就得去擠那種滿是汗臭味、還要跟雞鴨鵝擠在一起的長途汽車,還得轉兩趟車才能到。她穿着文工團特意發的白襯衫和藍裙子,要是去擠那種車,肯定會被弄髒的。
而且,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這樣看着陸戰帶着那個狐狸精雙宿雙飛!
陸戰面無表情地搖下車窗,單手搭在窗沿上,指尖夾着一根沒點燃的煙,在指間把玩。他冷冷地瞥了趙芳一眼,那眼神裏沒有任何舊情,只有濃濃的不耐煩,仿佛在看一只嗡嗡叫的蒼蠅。
“車滿了。”
簡單的三個字,直接堵死了趙芳所有的路。
趙芳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後座,明明還可以再坐一個人,甚至前排副駕駛也是空的,連個包都沒有!
“副駕駛……還是空的啊……”她咬着牙,不死心地說道,聲音裏帶着乞求。
“那是放行李的。”
陸戰下巴稍微揚了揚,指了指小張手裏提着的那個紅木箱子,還有趙芳剛才掉在地上的那個裝着幾個爛蘋果的網兜。
“而且,我媳婦聞不得生人的味兒,容易暈車。”
陸戰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臉不紅心不跳。
說完,他根本不給趙芳反應的機會,直接對駕駛座上的小張下令:“開車。”
“好嘞!坐穩咯!”
小張一腳油門踩下去,吉普車轟鳴一聲,排氣管突突突地冒出一股黑煙,像頭脫繮的野獸一樣竄了出去。
留給趙芳的,只有一屁股嗆人的尾氣和漫天飛揚的黃土塵埃。
“咳咳咳……咳咳……”
趙芳被嗆得直咳嗽,原本精致的妝容沾滿了灰塵,眼淚混着灰塵在臉上沖出兩道泥印子,狼狽不堪。周圍甚至有人發出了幾聲嗤笑。
她看着遠去的吉普車,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裏,掐出了血印,眼裏閃過一絲怨毒的光。
“蘇綿綿是吧……你給我等着!”
“這西南大院裏的水深着呢,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
吉普車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馳,輪胎碾過碎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兩旁是連綿起伏的大山,鬱鬱蔥蔥的樹林遮天蔽日,時不時有不知名的鳥叫聲傳來。
蘇綿綿坐在後座,雖然有陸戰護着,但她還是雙手緊緊抓着安全扶手,隨着車身的劇烈顛簸晃來晃去。她的小臉有些蒼白,胃裏一陣陣翻涌,像是有一只手在攪動。
陸戰沒說謊,她是真的容易暈車,而且身子骨嬌,稍微顛簸一下就覺得骨頭都要散架了。
“難受?”
一只溫熱的大手伸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順着脊柱一下下安撫。
陸戰把手裏的煙扔出窗外,單手關上了車窗,隔絕了外面的塵土和呼嘯的風聲。車廂裏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嗯……有點暈……”
蘇綿綿軟軟地應了一聲,聲音裏帶着幾分依賴的鼻音,身子不由自主地往熱源靠去。
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她唯一的浮木。
陸戰順勢攬住她的肩膀,大掌扣住她的後腦勺,稍一用力,就把她的頭按在了自己寬闊結實的胸膛上。
“靠着睡會兒,到了叫你。”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透過胸腔震動傳進蘇綿綿的耳朵裏,帶着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蘇綿綿閉上眼睛,鼻尖縈繞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煙草味,還有那種充滿侵略性的男人味。原本慌亂的心,竟然真的奇跡般地安定下來。
前排開車的小張,通過後視鏡偷偷瞄了一眼。
只見平時那個在訓練場上罵人比雷聲還大、能把新兵訓哭的“活閻王”,此刻正低着頭,下巴輕輕蹭着懷裏女人的發頂,那只滿是老繭的大手,正極盡溫柔地幫嫂子理着耳邊的碎發。
那眼神,簡直能滴出水來,比看了文工團匯演還專注。
小張嚇得手一抖,方向盤打了個滑,差點把車開進路邊的溝裏。
乖乖!這還是他們那個鐵面無私的陸團長嗎?這簡直就是個被妖精迷了心竅的昏君啊!
“好好開車,眼珠子不想要了?不想開滾下去跑五公裏!”
陸戰頭也沒抬,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冷冷地甩出一句話。
小張渾身一激靈,背脊一挺:“是!保證完成任務!”趕緊目視前方,連餘光都不敢亂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