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像利劍一樣刺在周瑾年的眼皮上。
他皺了皺眉。
意識回籠的瞬間,只覺得胸口沉甸甸的。
呼吸不暢。
連翻身都成了奢望。
周瑾年緩緩睜開眼,視線聚焦後,整個人僵成了化石。
溫安然像只八爪魚一樣纏在他身上。
一條腿大咧咧地橫在他的腰腹間,手臂緊緊箍着他的脖子,臉埋在他的胸口,睡得正香。
溫熱的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地噴灑在他的皮膚上。
癢意直鑽心底。
更糟糕的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周瑾年喉結上下滾動,那張清心寡欲的臉瞬間裂開。
昨晚的記憶全是空白。
怎麼會睡到一張床上去?
他屏住呼吸,像拆除精密炸彈一樣,小心翼翼地挪開溫安然的手臂,又把那條壓得他冒火的腿搬開。
溫安然不滿地哼唧一聲。
翻了個身。
抱着被子繼續睡。
周瑾年如獲大赦,翻身下床的動作快得帶出了殘影。
他沖進衛生間,用冷水狠狠潑了臉。
看着鏡子裏眼尾泛紅的自己。
深吸好幾口氣才壓下那股躁動。
半小時後,周瑾年晨跑回來,順手帶回了豆漿油條茶葉蛋。
溫安然是被香味勾醒的。
她揉着亂糟糟的頭發走出臥室。
周瑾年正坐在餐桌前剝雞蛋。
他又恢復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樣,灰色工裝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渾身上下寫滿了“禁欲”二字。
裝。
溫安然洗漱後出來坐在他對面,咬了一口油條。
眼神戲謔地在他身上打轉:
“周工,頭疼嗎?”
周瑾年動作一頓。
把剝好的雞蛋放在盤子裏,推到她面前。
語氣淡然:
“還好。昨晚……我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吧?”
溫安然眨了眨眼。
突然嘆了口氣,一臉的一言難盡。
“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
周瑾年捏着筷子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
溫安然壓低聲音,神情悲痛:
“你喝斷片了,非要趴在馬桶邊上,指着裏面的……嘔吐物,說是皮蛋瘦肉粥,還要拿勺子嚐嚐鹹淡。”
“咳咳咳!”
周瑾年一口豆漿嗆在喉嚨裏,那張冷峻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是個有潔癖的人。
胃裏頓時翻江倒海。
看手裏的油條都覺得不對勁了。
“不可能。”
他咬牙切齒,試圖維護最後的尊嚴。
溫安然說謊不打草稿,演得情真意切。
“我爲了攔住你。我們在衛生間裏對峙了半個小時。
後來你拉着我的手不放。
說我是看守皮蛋瘦肉粥的保衛科科長,我不睡你旁邊你就不安心。”
周瑾年:“……”
他的表情裂開了。
但他腦子裏確實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反駁的證據。
只剩下滿臉的自我懷疑。
這早飯是吃不下去了。
周瑾年逃也似的去了單位。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溫安然笑得在沙發上打滾。
小樣,跟姐鬥。
笑夠了,溫安然開始幹正事。
吃了早飯。
她直奔百貨大樓。
她特意買了一個電動縫紉機,比較貴。
爲了速度,咬牙買了下來。
下午,她又跑了幾家中介看房子。
可惜現在的房源少。
要麼是破破爛爛的筒子樓,要麼位置太偏,根本不適合做工作室。
溫安然也不氣餒,順道去取了面料。
又去菜市場買了菜。
回到家,她把客廳稍微挪了挪。
周瑾年那張寬大的實木茶幾被她征用了。
溫安然一旦進入工作狀態,整個人氣質大變。
她眼神專注,手起刀落,剪刀裁剪布料發出的“咔嚓”聲在安靜的客廳裏格外悅耳。
縫紉機的“噠噠”聲一直響到晚上十點。
那件寶藍色的絲絨晚禮服終於成型。
爲了增加亮點,溫安然在領口處縫了一圈細碎的水鑽,燈光一打,流光溢彩。
做完正事。
她又把原主衣櫃裏那些土得掉渣的衣服翻出來。
的確良襯衫剪掉下擺,改成露臍短款,袖口挽起來做一個蝴蝶結扣。
肥大的碎花裙加一根寬腰帶,領口剪成V字。
瞬間有了法式風情。
周瑾年推開家門的時候,以爲自己走錯了片場。
原本整潔冷清的客廳,此刻堆滿了五顏六色的布料。
茶幾上全是圖紙和畫粉,靠近通往陽台的門那裏還有一台縫紉機。
他下意識地退出去,看了一眼門牌號。
201。
沒錯。
他再次推門進來,眉頭緊鎖。
溫安然嘴裏咬着一根珠針,手裏正在給一件襯衫收邊。
她頭發隨意挽了個丸子頭,幾縷碎發垂在耳邊。
那件被她改過的紅襯衫領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鎖骨和一片雪白的肌膚。
燈光下,她認真工作的側臉美得驚心動魄。
周瑾年的視線落在旁邊那個人台上。
溫馨電報裏的內容再次浮現在腦海——“鄉下丫頭”、“沒文化”、“手腳不幹淨”。
這就是所謂的沒文化?
周瑾年盯着她,眼神深邃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溫安然感覺到頭頂有一道灼熱的視線。
一抬頭,就撞進周瑾年那雙冷得掉渣的眼睛裏。
他站在門口,手裏提着公文包。
臉色黑得像鍋底。
渾身散發着“我很不爽”的低氣壓。
溫安然心裏咯噔一下。
壞了,這潔癖狂肯定嫌家裏亂。
她趕緊把嘴裏的珠針拿下來。
手忙腳亂地收拾茶幾上的碎布頭,賠着笑臉:
“周工回來了?不好意思啊,弄得有點亂。
我今天去看房子了,沒找到合適的。
你放心,等我找到工作室立馬搬走,絕不占用你的公共空間。”
她語速很快,帶着一種生怕被房東趕出去的小心翼翼。
周瑾年看着她這副急於撇清關系的樣子,心頭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了。
他抿了抿唇,下頜線緊繃。
冷冷地從鼻子裏哼出一個單音節:
“嗯。”
說完,他邁着大長腿,徑直走進了書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連地板都震了三震。
溫安然對着緊閉的書房門做了個鬼臉。
這男人,大姨父來了?
喜怒無常的。
“還是喝醉了酒更可愛。”溫安然一邊收拾布料,一邊小聲嘀咕,“起碼喝醉了還會叫姐姐,醒着就是個制冷機。”
書房內。
周瑾年背靠着門板,聽着外面的嘀咕聲,耳根莫名有些發燙。
他怎麼可能叫她姐姐?
這個女人嘴裏沒一句真話。
他深吸一口氣,卻怎麼也壓不下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腦子裏全是她剛才跪坐在地上,仰頭看他的樣子。
像只受了驚的小鹿。
該死。
周瑾年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走到書桌前坐下。
拿起一本量子力學。
卻發現上面的字都變成了溫安然那張明豔動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