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太過憤怒。
這個男人,四年前將她逼入絕境,趕盡殺絕,如今卻又這般步步緊逼,處處試探,甚至用曖昧的話語挑釁她,無非就是四年前的她面貌醜陋,現在的她有幾分容色。
簡直無恥至極,惡心不已!
謝彥禮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心中微微一怔,這恨意太過真切,不似作僞。
若是她真的是二皇子派來接近他的人,理應對他虛與委蛇,百般討好才是,怎會有這般濃烈的恨意?難道他之前的猜測,錯了?
可轉念一想,二皇子素來狡詐,說不定這恨意也是裝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他放鬆警惕。
他壓下心頭的疑惑,嘴角再次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嗎?可我總覺得,桑大夫看我的眼神,不像是看一個普通病人。”
桑晚寧再也忍無可忍,她用力推開謝彥禮,後退幾步,拉開距離,語氣冰冷決絕:“公子傷勢未愈,需靜養休息,這裏是醫館,不是公子尋歡作樂、隨意試探的地方,若是公子沒有別的事,還請早些回客棧休息,明日再來復診。”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
謝彥禮看着她緊繃的臉頰,眼底的玩味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深沉,他知道,今日再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反而會引起她的更大警惕。
他緩緩點頭,沒有再反駁,轉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風,對着門外喊道:“治刃。”
治刃立刻從外面走了進來,恭敬地行禮:“主子。”
“我們走。”
謝彥禮淡淡的說道,目光再次深深看了桑晚寧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探究,有疑惑,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舍。
說完,他便轉身朝着門外走去,治刃連忙跟上。
直到謝彥禮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百草軒門口,桑晚寧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般,雙腿一軟,靠在藥櫃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她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溼,手心也全是汗水,心髒還在瘋狂地跳動着,像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剛才那一番周旋,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面對謝彥禮的步步緊逼與刻意曖昧,她既要掩飾自己的身份,又要壓制心頭的恨意,還要擔心知漁會突然出現,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閉上眼,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謝彥禮那雙探究的眼睛,心中滿是不安。
他的疑心越來越重,若是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他發現真相,到那時,她和知漁,又該何去何從?
而另一邊,謝彥禮剛走出百草軒,臉上的所有表情便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與深沉。
他抬頭望向遠處的天空,眼神銳利如刀,像是能穿透層層迷霧,看到隱藏在暗處的陰謀。
“主子,您剛才爲何不直接拆穿她?屬下看她分明就是在裝蒜!”
治刃跟在他身後,忍不住開口問道。他也覺得那個桑晚寧十分可疑,處處透着不對勁。
謝彥禮腳步一頓,轉頭看向治刃,語氣冰冷:“拆穿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她若是真的是二皇子派來的人,我們現在拆穿她,反而會打草驚蛇,讓二皇子知道我們已經察覺了他的動作。”
“可是主子,她......”治刃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謝彥禮打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謝彥禮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桂花香,平安符,開藥方的習慣,還有那個孩子,樁樁件件都太過巧合,這世上,從來沒有這麼多巧合。”
他微微眯起眼睛,想起桑晚寧眼底那真切的恨意,心中越發篤定,這個女人,定然是二皇子精心安排的棋子,目的就是爲了接近他,打探他的虛實,甚至想拉他下水。
“治刃,”謝彥禮的語氣陡然變得嚴肅,“你立刻去查,給我查清楚二皇子在揚州的所有動作,尤其是他派來接觸我的人,務必查清楚桑晚寧的底細,記住,一定要隱秘,不要打草驚蛇。”
“是,屬下明白!”
治刃立刻恭敬地應道,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
謝彥禮叫住他,補充道:“另外,再去查一下藥王谷的陸雲起,看看他此次回藥王谷,到底是處理家事,還是另有圖謀,我總覺得,這個陸雲起,也不簡單。”
“另外給”
“屬下遵命!”
治刃再次應下,轉身快步離去,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謝彥禮獨自站在街道上,微風拂過,吹動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望着百草軒的方向,眼底的冰冷中,隱隱夾雜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雜情緒。
桑晚寧,許霖音......你到底是誰?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緩緩握緊了拳頭,不管這個女人是誰,不管她背後的人是誰,只要敢算計他,他定要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
說完,他轉身朝着客棧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而孤寂,卻又帶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與冰冷。
謝彥禮回到揚州城的臨時住處,客房內陳設簡潔,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褪去披風,隨手扔在椅背上,獨自坐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茶杯邊緣,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交替閃過兩張面孔。
一張是四年前桃花鎮別院裏,那個滿臉斑痕、默默照顧他兩年的醜丫頭許霖音,眉眼間帶着怯懦與執拗;另一張是如今百草軒裏,豔光四射、眼神冰冷警惕的桑晚寧。
兩人容貌天差地別,可那熟悉的桂花香氣,那藏在眼底的倔強,還有不經意間流露的習慣,都讓他心頭的疑雲越發濃重。
那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絕不是巧合,他這些年從未放棄尋找許霖音的蹤跡,派出去的人遍布各地,卻始終杳無音信,仿佛那個曾爲他耗盡心血的女子,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
可桑晚寧的出現,卻讓他塵封的記憶被一一喚醒,越想,越覺得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或許本就是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