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個屁!”陸淮州一張臉黑得能滴出墨來。
他猛地坐起身,也顧不上腿上的異樣感覺,對着門口那幾個擠眉弄眼的家夥低吼道,“都給我滾進來!”
這幫混蛋,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他不過是沒忍住哼了一聲,怎麼就成了他們想象中那檔子事了?
蘇紅霞還保持着坐在床邊、手按在他腿上的姿勢,一臉無辜地看着門口的幾個陌生男人,歪了歪頭,好像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副團長張遠和另外兩個營長,被陸淮州這一聲吼嚇得一哆嗦,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走進了屋。
“咳咳,老陸,我們就是……就是聽說你今天去復查,不放心,過來看看你。”張遠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直又純潔,但眼神還是忍不住往蘇紅霞身上瞟。
這就是傳說中那個傻媳婦?長得倒是挺水靈,就是……這膽子也太大了吧?大白天的就……
“看什麼看!”陸淮州順手拿起枕頭就朝張遠砸了過去,“再用你那肮髒的眼神看我媳婦,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張遠敏捷地躲開枕頭,嘿嘿幹笑了兩聲:“沒看沒看,我就是好奇,嫂子這是……在給你治腿?”
他當然不信,這姿勢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治腿。
“對啊,”蘇紅霞脆生生地開口了,她從床上下來,拍了拍手,理直氣壯地說,“陸淮州腿疼,我給他捏捏。李赤腳說了,多捏捏,血氣通了就不疼了。”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桌邊,提起暖水瓶,給幾人倒水,動作自然又大方,完全沒有小媳婦見到生人的扭捏。
幾個大男人看着她,面面相覷。難道……真是他們想多了?
陸淮州冷着臉,指了指院子裏的石凳:“都出去坐。”
屋裏這張床,經過剛才的“誤會”,他是一秒鍾都不想多待了。
幾人挪到院子裏,氣氛還有些尷尬。
張遠他們這次來,其實是存了心思的。
大院裏都傳遍了,說陸淮州娶了個傻子,連飯都不會做,天天在家吃糠咽菜。
他們幾個當兄弟的於心不忍,特意從家屬那裏搜刮了些飯菜,用飯盒裝着帶來的。
“老陸,弟妹……弟妹剛來,可能還不熟悉,我們帶了點吃的,大家一起吃點。”一個姓李的營長把手裏的幾個鋁制飯盒放在石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他們本來是想來接濟一下陸淮州的,結果撞上剛才那一幕,現在再拿出飯菜,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陸淮州看了一眼那幾個飯盒,還沒開口,蘇紅霞就從廚房裏探出頭來。
“你們還沒吃飯吧?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說完,她又縮回了廚房。
張遠幾人對視一眼,心裏都犯起了嘀咕。
“老陸,這……能行嗎?”張遠壓低了聲音,“別把廚房給點了。”
“就是啊團長,要不還是吃我們帶的吧,劉嫂子做的紅燒茄子,味道可好了。”李營長也跟着勸。
在他們看來,一個傻子能做出什麼飯菜?不燒幹鍋,不把鹽當成糖放就謝天謝地了。
陸淮州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蘇紅霞剛才倒的水,喝了一口。
他的心裏,竟然隱隱升起一絲期待。
他也很想看看,蘇紅霞的廚藝,能把這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家夥震驚成什麼樣。
沒過多久,一股濃烈霸道的肉香味就從廚房裏飄了出來。
那味道,醇厚又復雜,帶着醬油的鹹香、冰糖的甜香,還有各種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復合香氣,蠻橫地鑽進每個人的鼻孔裏,勾得人肚子裏饞蟲大動。
“咕咚。”
張遠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廚房門口:“什麼味兒?這麼香?”
“好像是……紅燒肉?”李營長也不確定地說。
可這紅燒肉的香味,比他吃過的任何一次都要誘人!
緊接着,又一股酸辣開胃的香氣和一股蒜蓉的焦香接連飄出。
幾個人徹底坐不住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像是嗷嗷待哺的雛鳥。
終於,蘇紅霞端着一個大托盤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當托盤穩穩地放在石桌上時,張遠幾個人都看傻了。
只見桌子正中間,是一盤油光鋥亮、紅得發黑的紅燒肉,每一塊都切得方方正正,肥肉部分晶瑩剔透,瘦肉部分醬色飽滿,上面還點綴着幾顆翠綠的蔥花。
旁邊一盤,是地三鮮。茄子、土豆和青椒,過了油,再用醬汁那麼一裹,油亮亮的,看着就下飯。
還有一盤,是普普通通的酸辣土豆絲。
但蘇紅霞切的土豆絲,粗細均勻得像是機器出來的一樣,根根分明,上面撒着紅色的幹辣椒段和碧綠的香菜,顏色搭配得格外好看。
主食是白米飯,裝在一個大木盆裏,冒着騰騰的熱氣。
“這……這真是嫂子做的?”張遠結結巴巴地問,眼睛都快掉到紅燒肉盤子裏了。
“吃吧。”蘇紅霞給每人盛了一大碗飯,然後把筷子遞給他們。
一聲令下,幾雙筷子如同離弦之箭,齊刷刷地伸向了那盤紅燒肉。
張遠夾起一塊,也顧不上燙,直接塞進嘴裏。
肥肉入口即化,像是上好的布丁,沒有一絲油膩感,只有滿口的膠質和甘甜。
瘦肉燉得軟爛入味,輕輕一抿就在舌尖上散開,鹹中帶甜,醬香濃鬱。
“好吃!太好吃了!”張遠含糊不清地喊道,手上的筷子不停,又接連夾了好幾塊。
李營長和另一個營長也吃得頭都抬不起來。地三鮮鹹香入味,茄子軟糯,土豆綿密,青椒爽脆,裹着醬汁的米飯能讓人連吃三碗。
那盤看似普通的土豆絲,酸辣爽口,清脆得能聽到“咔嚓”聲,簡直是解膩神器。
他們帶來的那幾個飯盒,被孤零零地推到桌角,無人問津。
陸淮州看着這幾個餓狼投胎似的戰友,心裏又是好笑又是驕傲。
他慢條斯理地吃着,但眼神卻一直沒離開過那盤紅燒肉。
眼看着盤子裏的肉越來越少,陸淮州終於坐不住了。
當張遠的筷子再次伸向最後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時,陸淮州的筷子“啪”的一聲,半路截胡,穩準狠地將那塊肉夾到了自己碗裏。
“哎,老陸,你……”張遠夾了個空,一臉怨念地看着他。
“我媳婦做的,我多吃一塊,有意見?”陸淮州挑了挑眉,第一次在飯桌上如此“護食”。
張遠敢怒不敢言,只能憤憤地多扒了兩口飯。
一頓飯,風卷殘雲。桌上的盤子比臉都幹淨,連菜湯都被他們用來泡了米飯。
幾個人挺着肚子,一臉滿足地靠在椅子上,看蘇紅霞的眼神都變了。
那不再是看一個傻子,而是像在看一個神仙。
“嫂子,您這手藝,絕了!”張遠由衷地豎起大拇指,“國營飯店的大師傅都沒您做的好吃!”
“就是就是,團長,你這福氣可太好了!”李營長也跟着附和。
蘇紅霞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只是嘿嘿傻笑:“鍋好,鍋好。”
她這副樣子,又讓幾個人犯了迷糊。
這麼一個廚神,怎麼看怎麼都透着一股傻氣呢?真是怪哉。
酒足飯飽,幾個人準備告辭。
張遠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腦袋,對陸淮州說:“哦對了,老陸,有件事差點忘了跟你說。”
“什麼事?”
“就……就是林婉兒,她要從國外回來了。聽說是跟着文工團去海外慰問演出,最近就要歸隊了。”張遠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蘇紅霞。
林婉兒這個名字一出來,院子裏的氣氛瞬間有些凝固。
陸淮州臉上的那點笑意消失了,他瞥了一眼桌上那個被蘇紅霞擦得幹幹淨淨的相框,聲音冷了三分:“她回不回來,與我何幹。”
“話是這麼說,但大院裏的人都知道,她以前可是一心想嫁給你的。這次回來,看到你……看到你結婚了,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呢。特別是……”張遠壓低了聲音,湊到陸淮州耳邊,“特別是,她好像還不知道你腿傷的事。”
蘇紅霞收拾碗筷的手頓了一下。
林婉兒?就是那個相框裏的女人?
她抬起頭,正好看到陸淮州皺起了眉頭,眼神裏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張遠說完,自覺失言,幹咳了兩聲,連忙帶着人溜了。
院子裏又恢復了安靜。
蘇紅霞把碗筷都收進廚房,出來的時候,看到陸淮州還坐在石凳上,看着那個被他扣在桌上的相框發呆。
她走過去,拿起那個相框,在手裏掂了掂,然後看着陸淮州,一臉好奇地問:“陸淮州,那個叫林婉兒的,是你以前的相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