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七月下旬,一年之中最爲酷暑的時節。
店裏的諮詢電話每天至少2、30個,奚言除了要顧店裏的日常雜事,偶爾也會跟於戍州跑業務、打打下手。
兩人每天一起出門,一起吃快餐,一起暴曬。
炎炎夏日裏,耳朵裏充斥的全是轟隆隆的摩托聲,和叮叮當當的零件碰撞聲。
雖有時忙得連飯都吃不上一口,卻也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如果一直這樣忙碌,也許這裏就會有她的一處落腳之地。
她是抱着這樣的心態如履薄冰地活着。
那天於戍州幫一家餐廳維修一台大型冷藏櫃,奚言也跟着去了。
快要結束時,於戍州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表情先是有些局促,而後又恢復正常,和對方聊了幾句便掛斷了。
從餐廳出來後,於戍州載着她來到一個老小區,後來才知道,那通電話是他堂哥打的。
堂哥見於戍州來,熱情招呼進去,但眼睛卻始終盯着他身後的奚言。
一旁的堂嫂主動問:“這位美女是?女朋友?”
於戍州這才想着介紹,看了看奚言說:“我店裏來打工的學生,奚言。”
表情絲毫不爲所動。
堂嫂一聽,笑嘻嘻道:“快進來進來,這大熱天的,怎麼讓小姑娘也跟着跑?”
說着,忙去冰箱裏拿了一瓶冷飲,二話不說就塞進奚言手裏。
奚言接過後,說了謝謝,又被堂嫂拉去一旁坐着。
她身上有汗也有灰,不敢入座,只站在那窘迫地盯着於戍州。
於戍州朝她點了點頭後,立馬轉頭問堂哥,“哥,哪台有問題?”
堂哥指了指客廳裏的一台櫃機,“就這台,開到24度都不涼快。你嫂子說你忙,非不讓我給你打電話。”
堂嫂在旁邊笑說:“我說挺涼快,你哥偏說不涼快,非得把你叫來。最後我想想那也行,下午點給你打電話,就剛好留下吃晚飯。”
說完,又對着奚言說:“奚言也留下啊,一起吃頓便飯。”
奚言禮貌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來的路上,她只聽於戍州說他堂哥家空調壞了,去看一看,也沒說要不要留下吃晚飯。
於戍州也沒答話,拎着工具包就去檢查空調了。
堂嫂又拉了拉奚言說:“坐呀,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說完,又去廚房切了一盤西瓜端來,一個勁地勸奚言吃。
奚言耐不住熱情,一邊吃西瓜一邊聽堂嫂聊天,時不時又朝於戍州看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奚言總覺得於戍州在自己堂哥堂嫂面前尤爲拘謹,一點也看不到他平時身上那副生人勿近的氣場。
空調沒什麼大問題,於戍州不到半小時就搞定。
堂嫂見他忙完,趕緊起身招呼,“快來坐,和你堂哥聊聊天,我去做飯。”
於戍州卻阻止:“不用了嫂子,下次吧,活兒還沒忙完呢,接下來還有幾家。”
奚言一聽他這話,立馬站起身準備離開。
一旁的堂哥走過來,“那怎麼行,特意來一趟,怎麼也得吃了飯再走。”
於戍州淡笑,“哥,下次吧,今天真沒時間。”
見他這樣堅持,堂哥堂嫂面面相覷,臉上表情都很爲難。
於戍州不再猶豫,說完後提着工具包就往外走,奚言對兩人說了再見後也快步跟在後面。
到門口時,正要出去,又見於戍州轉頭道:“對了哥,還有嫂子,你們那錢再等等,再過段時間就能給你們。”
堂哥立馬皺眉,“看你這話說的,誰催你了?”
堂嫂也說:“我就說讓你哥別給你打電話,你看,還是讓你多想了。”
於戍州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兩碼事,嫂子,你們的人情我記着呢。等這段時間忙完了,我請你和哥吃飯。”
跟在旁邊的奚言一頭霧水地聽着兩方的對話,總有一種偷窺別人秘密的負罪感。
從堂哥家出來後,於戍州一言不發,奚言也沒立場多問。
她唯一肯定的是,於戍州不願意留在堂哥家吃飯,因爲接下來根本沒活兒,兩人回店裏吃了盒飯。
當天晚上,幾個人在店裏忙到9點才回家。
奚言最後一個洗漱,等她洗完衣服出來,於戍州那邊已經沒了光亮。
她端着盆輕手輕腳去了陽台,怕吵到他,陽台的燈也不敢開,只借着月色將盆裏的衣服撐上晾衣杆。
“他們的衣服怎麼是你在洗?”
正往上舉着,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傳來,驚得奚言手中的衣服差點掉在地上。
“反正我也要洗,順便就洗了。”
她驚魂未定,衣服拿在手上,又回頭看着他,就算看不清表情,也能感知到他那雙漠然的眼神。
突然,客廳燈被打開。
只見於戍州冷着一張臉走到次臥門口,用腳不輕不重地踢了兩下,“出來。”
“哥,什麼事?我這正關鍵時刻……”
聽裏面的聲音應該是在打遊戲。
“趕緊的,出來!”
於戍州的聲音瞬間加重了幾個力度,聽上去極不耐煩,連奚言心裏都跟着發毛。
這一聲果然管用,沒一會兒,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秦白和皮鬼一頭霧水地看着他,“什麼事啊,哥。”
於戍州用下巴指了指陽台方向,“自己的衣服,自己晾去。”
秦白一聽,立馬反應過來,一臉笑嘻嘻地快步溜到奚言身邊,“我來,我來。”
奚言在一旁看着,什麼也不敢說。
秦白麻利晾好衣服後又笑嘻嘻回去,“哥,晾好了,沒事我們就進去了。”
於戍州一臉嫌棄地盯着兩人,語氣冰冷,“以後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不想手洗就扔洗衣機。”
皮鬼詫異,“不是你說夏天的衣服要手洗,每天機洗費水費電……”
話還沒說完,被秦白一把拉住,“知道了,哥,那沒事我們就進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於戍州瞪了他們一眼,這才放過他們。
重新躺回沙發上,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早點去睡吧,以後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奚言沒說話,只在心裏應了一聲,便也灰溜溜地逃回臥室。
第二天日子照常,吃完早餐後,於戍州和奚言一起出門,先去店裏,收拾好工具零件後,再外出幹活。
奚言坐上他的摩托車後,於戍州沒急着啓動,而是突然轉過身來。
“那兩個小孩白天幹活兒辛苦,晚上就喜歡打打遊戲消遣一下,有點吵,你多理解。”
奚言倒是沒想到於戍州會跟她解釋這個事,雖然偶爾是會聽到秦白和皮鬼打遊戲打到很晚的聲音,但她的確沒放在心上。
自己就是一個借住的,有什麼資格去介意這些小事。
更何況每天早出晚歸實在太累,她每晚倒頭就睡,根本不受影響。
“放心吧,我沒事的,我睡眠很好的。”
“嗯,那就好。”
“其實你不用太照顧我,我沒那麼嬌氣。”
於戍州沒接話,象征性點了兩下頭後,這才啓動摩托車出發。
奚言坐在他身後,輕輕抓着他的衣擺,吹着迎面而來的晨風,嘴角不由自主地偷偷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