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工地上第一縷晨光刺破薄霧,驅散了夜的寒意,也驅散了陸辰心頭最後一絲僥幸。
他幾乎一夜未眠。
板房外,工友們粗重的鼾聲此起彼伏,混雜着遠處漸漸響起的城市蘇醒的喧囂。但這一切聲音,都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遙遠。陸辰蜷縮在床鋪上,背對着外面,眼睛在昏暗中睜得很大,瞳孔深處還殘留着昨夜那幽藍光芒的倒影。
右手緊緊攥着口袋裏的星羅尺。尺身溫潤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帶着一種奇異的、穩定的暖意,像一顆在黑暗中兀自跳動的心髒。這暖意是真實的,是他與那個瘋狂夜晚之間唯一的、確鑿的物理連接。
不是夢。
他閉上眼,昨夜的一幕幕便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重演:混凝土柱上詭異的三角形圖案,指尖觸碰時那直擊骨髓的震顫,驟然爆發的淡藍色光陣與刺骨低溫,還有……那把從破碎計算器中浮現、懸浮於掌心、流淌着星河與金紋的玉尺。
以及,他握着它,在空中“書寫”數學符號,修正那詭異陣法的過程。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仿佛他天生就“應該”那麼做。那些復雜的能量節點,那些交錯的陣法線條,在他眼中並非神秘莫測的符文,而是一個個等待求解的變量,一道道需要平衡的方程。星羅尺傳遞來的“理解”,更像是一種高維度的數學直覺,直接印入他的思維,讓他瞬間抓住了那個冰冷光陣的“結構漏洞”。
這算什麼?天賦?還是……這尺子賦予他的能力?
陸辰悄悄將星羅尺從口袋裏拿出來,借着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微光,再次仔細端詳。尺身溫潤如玉,內部銀色光點流轉的速度比昨夜慢了許多,顯得靜謐而深邃。那些金色的紋路也黯淡了,但依然在緩慢地、遵循着某種玄奧的規律遊移組合。尺子兩端的陰陽魚浮雕,一黑一白,仍在緩緩逆向旋轉,仿佛蘊含着某種永恒的平衡。
他嚐試着像昨夜那樣,集中精神去“感受”尺子。沒有反應。他又試着回憶昨夜那種“解題”的狀態,想象着面前有一個需要修正的能量結構……依然沒有反應。星羅尺靜靜地躺在他手心,除了那恒定的微溫,再無任何異狀。
看來,只有在面對那種特定的、異常的“陣法”時,它才會被激活,並與他產生共鳴。
那麼,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工地下面,到底藏着什麼?那個淡藍色的光陣是什麼?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和南極冰蓋下的“疑似人工構造體”有沒有關聯?
還有,這把星羅尺,爲什麼會僞裝成一個普通的工程計算器,出現在他的手裏?是巧合,還是……某種安排?
他想起自己這個卡西歐計算器的來歷。是大三那年,在學校二手市場從一個即將畢業的學長手裏淘來的。學長說是他做課程設計時用的,後來換了更高級的圖形計算器,這個就閒置了。當時看它成色很舊,但按鍵手感還行,價格也便宜,就買了下來。一直用到現在,從沒出過問題,也從沒顯示過任何異常。
一個僞裝成計算器的……法器?神器?還是某種未知文明的造物?
陸辰感到一陣頭痛。信息太少,謎團太多。他只是一個剛畢業的土木工程學生,世界觀在昨晚被徹底打碎,現在急需一塊拼圖,哪怕是最小的一塊,來幫助他理解眼前的一切。
他需要數據,需要觀察,需要……驗證。
首先,是那根柱子,B區第三十七根承重柱。
天剛蒙蒙亮,工地上還是一片寂靜,只有早起的鳥兒在遠處鳴叫。陸辰悄無聲息地爬下床,盡量不驚動還在熟睡的工友。他穿好工裝,將星羅尺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拿起回彈儀和卷尺,再次走向那片區域。
晨光中的工地,與昨夜截然不同。昨夜的詭異和冰冷蕩然無存,只剩下鋼筋混凝土的粗糲和泥土的腥氣。塔吊靜靜地矗立,鋼筋裸露,一切都顯得平常而……安全。
他走到那根柱子前。灰白色的混凝土表面粗糙而樸實,昨夜浮現的淡藍色光紋、地面上旋轉的光陣,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他蹲下身,仔細檢查柱子側面,昨夜那個三角形圖案所在的位置。混凝土紋理自然,沒有任何人工雕琢或嵌入異物的痕跡。他又檢查柱根與地面的連接處,那些暗紅色的、潮溼的泥土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略顯幹燥的施工回填土。
一切如常。
不,並非完全如常。
陸辰拿出回彈儀,再次對準柱子表面,按下按鈕。
“嘀。”
讀數顯示:35.2 MPa。
他愣了一下,以爲自己看錯了。又測了一次。
35.5 MPa。
再測一次。
35.0 MPa。
平均值遠高於昨夜測得的32.5 MPa,甚至超過了C30混凝土的標準強度,達到了一個非常健康、甚至可以說是優秀的水平。那種緩慢的“陰跌”趨勢,消失了。
不僅如此。陸辰又拿出卷尺和激光測距儀,仔細測量了柱子與相鄰幾個定位點的距離,檢查了柱身的垂直度。所有數據都穩定在施工允許誤差範圍內,甚至比之前的記錄還要好一點。昨夜那種微妙的、不協調的“感覺”也完全沒有了,這根柱子現在看起來、測起來,就是一根普普通通、質量過關的鋼筋混凝土承重柱。
難道……昨夜他不僅“修正”了那個異常的光陣,還順便……“修復”了柱子本身的結構問題?星羅尺的力量,影響到了現實的物理屬性?
這個推測讓陸辰心頭一震。如果這是真的,那這把尺子的能力,就遠不止是“對抗異常”那麼簡單了。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清晨的微風拂過工地,帶來一絲涼意。王大力打着哈欠從板房走出來,看到陸辰,愣了一下:“小陸?你這麼早?昨晚沒睡好?臉色這麼白。”
“嗯,有點失眠,出來透透氣,順便再核對點數據。”陸辰勉強笑了笑,搪塞過去。
“年輕人就是心事重。”王大力搖搖頭,也沒多問,自顧自去洗漱了。
陸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他需要系統地整理信息,建立假設,然後尋找驗證的方法。
假設一:工地地下存在一個未知的、具有超自然性質的“構造體”或“陣法節點”。(證據:昨夜的光陣、低溫、異常數據,以及王大力之前聽到的“地下動靜”。)
假設二:這個構造體處於某種“封印”或“抑制”狀態,但封印可能不完整或正在鬆動,導致能量泄漏,影響了周圍環境(如混凝土強度異常)。(證據:光陣被描述爲“封印或抑制場的一部分”,其激活導致了異常。)
假設三:星羅尺是與之相關的“鑰匙”或“控制器”,能夠感知、解析並“修正”這種異常能量結構。(證據:昨夜星羅尺的自動激活、信息傳遞、以及引導他完成修正的過程。)
假設四:他的觸碰(或許加上他自身的某種未知特質)是激活局部反應的觸發器。(證據:觸碰三角形圖案後,異變才發生。)
假設五:南極冰蓋下的發現,可能與這裏的現象存在某種關聯。(證據:新聞描述的感覺與昨夜經歷的“非自然”、“超出常理”感相似,且時間點接近。)
這些假設環環相扣,但缺乏決定性的證據,尤其是關於南極的部分,純屬聯想。目前最直接的線索,就在腳下這片土地,以及……他口袋裏的星羅尺。
他需要更多關於這個工地,特別是這塊地皮的歷史資料。
白天的工作照常進行。核對圖紙,檢查材料,協調班組,處理各種瑣事。陸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時一樣,但內心的波瀾卻難以平息。他時不時會下意識地摸一下口袋裏的星羅尺,確認它的存在;目光也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B區那根柱子,以及更廣闊的地基範圍。
午休時間,他找了個借口,溜進了項目部的臨時資料室。這裏堆放着項目的各種前期文件,包括地質勘察報告、拆遷補償記錄、以及一些關於這塊地皮的零散歷史資料。
他首先翻出了地質勘察報告。報告很厚,專業術語和數據密密麻麻。他快速瀏覽着,重點關注地下土層結構、地下水文以及是否有異常地質現象的記錄。
報告顯示,這塊地皮位於老城區邊緣,地層結構相對穩定,主要是第四紀沖積層和部分人工回填土。地下水位較高,但屬於正常範圍。在鑽孔取樣記錄中,有幾處提到了“土質顏色異常,呈暗紅色,有輕微異味”,但備注解釋爲“可能含有歷史遺留的工業廢料或有機物分解”,並未引起特別重視。勘察結論是“場地適宜進行擬建建築物的施工”。
“暗紅色土質……異味……”陸辰想起昨夜在柱根處看到的泥土,以及之前挖地基時涌出的“紅水”。地質報告將其歸因於工業污染,這很合理,也很常見。但結合昨夜的經歷,這個“合理”的解釋就顯得有些單薄了。
他又翻找拆遷補償記錄和舊廠區資料。這塊地以前是一個民國時期建立的“振興機器廠”,五十年代改制,八十年代末倒閉,之後荒廢了很長時間,直到被騰龍集團收購開發。資料裏有一些老廠區的模糊照片,黑白色的,廠房破敗,雜草叢生,看不出什麼特別。拆遷過程確實有些波折,記錄裏提到有幾戶老職工家屬對補償方案不滿,拖延了一段時間,但最終都解決了。流言蜚語的部分,自然沒有正式記錄。
沒有直接證據。
陸辰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如果地下的東西那麼容易從常規資料裏發現端倪,恐怕早就引起注意了。
他合上資料,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或許,他應該換個思路。既然星羅尺能對那種異常能量產生反應,那麼,它是否能作爲一種……探測工具?
這個念頭讓他心跳加速。如果星羅尺能像昨晚那樣,在接近異常時自動激活,或者至少給出某種提示,那麼他就可以用它來對工地其他區域,甚至更廣的範圍進行“掃描”,看看是否還存在其他類似的“節點”或能量異常。
風險很大。昨晚的動靜雖然被他用“地下管道泄漏”的借口糊弄過去,但難保不會再次引起注意。而且,星羅尺的激活機制他還不完全清楚,萬一在白天、在人多的地方突然發光或者出現異狀,後果不堪設想。
但……不弄清楚,他寢食難安。那種對未知的恐懼,以及更深層、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對昨夜那種“掌控力量”感覺的隱秘渴望,驅使着他。
他決定,等到晚上,夜深人靜時,再嚐試一次。這次,他要更小心,更有計劃。
夜幕再次降臨。
陸辰以核對夜間施工計劃爲由,留在了項目部。等到晚上十一點多,工地上除了幾個巡邏的保安和零星的值班人員,大部分區域都陷入了沉睡。他揣着星羅尺,拿着強光手電和一台便攜式地質雷達(這是他白天以“檢查地下管線”爲由從設備間借出來的,雖然這玩意兒通常不是技術員的職責),再次走向工地深處。
他沒有直接去B區,而是選擇從工地邊緣開始,沿着規劃的施工道路,緩慢地、系統地移動。他一手拿着地質雷達的顯示屏(雖然他知道這東西大概率探測不到能量異常,但做個樣子也好),另一只手則緊緊握着口袋裏的星羅尺,集中精神,試圖去“感受”。
起初,什麼也沒有發生。星羅尺安靜地躺着,顯示屏上只有正常的地層反射波圖像。夜晚的工地靜悄悄的,只有風聲和他的腳步聲。
他逐漸靠近B區。當距離昨夜那根柱子還有大約五十米時,他感到口袋裏的星羅尺微微發熱。
不是幻覺。那溫潤的玉質尺身,溫度明顯升高了,隔着褲子都能感覺到一股暖流。同時,尺身似乎傳來極其微弱的、有規律的脈動,像心跳,又像某種共鳴。
陸辰停下腳步,屏住呼吸。他慢慢將星羅尺從口袋裏拿出來,握在手中。尺子沒有發光,內部的星河光點流轉速度似乎加快了一點,金色紋路的遊動也變得更加活躍。它像是一個被微弱信號喚醒的精密儀器,正在“聆聽”或“探測”着什麼。
他嚐試着將精神集中在尺子上,想象着“掃描”或“探測”的意念。星羅尺沒有像昨晚那樣直接傳遞信息流,但那種微弱的脈動感,似乎隨着他面對的方向不同而有所變化。當他面向B區柱子方向時,脈動最強;當他轉向其他方向時,脈動減弱。
它真的在指示方向!
陸辰心中一陣激動。他握緊星羅尺,像握着一個羅盤,開始以B區柱子爲圓心,緩慢地繞圈行走,同時仔細感受尺身傳來的脈動強度變化。
很快,他發現了規律。脈動最強的點,並不止B區柱子一處。在距離柱子大約三十米外的東南角,一處尚未開挖的土坡附近,脈動也達到了一個峰值,雖然比柱子那裏稍弱。在更遠的西北方向,靠近工地臨時圍牆的地方,也有一個微弱的脈動點。
不止一個節點!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東南角的土坡。這裏計劃是未來地下車庫的入口,目前還是一片空地,堆放着一些建材和土方。星羅尺在這裏的脈動清晰而穩定,但並沒有像昨晚那樣自動激活或顯現異象。地面看起來也很正常。
陸辰蹲下身,用手扒開表層的浮土。下面是堅實的原狀土,顏色正常,沒有暗紅色,也沒有潮溼感。他用地質雷達掃描了一下,顯示下方土層連續,沒有明顯的空洞或異常體。
但星羅尺的脈動告訴他,下面有東西。
他記下這個位置。然後又走向西北角的脈動點。這裏靠近工地邊緣的藍色鐵皮圍擋,外面就是一條僻靜的後巷。脈動很微弱,時斷時續。地面是硬化過的臨時道路,看不出什麼。
三個點。B區柱子是核心,強度最高,昨晚被意外激活。東南角土坡和西北角圍牆邊各有一個次級節點。這三個點,如果在地圖上標出來……陸辰在腦海中快速勾勒。B區柱子大致在工地中心偏西,東南角土坡和西北角點,與柱子之間……似乎能連成一個近似等腰三角形的形狀?
三角形……又是三角形。昨夜柱子上的圖案就是三角形。
一個模糊的猜想在他腦中形成:這三個點,會不會是某個更大範圍的、埋藏在地下的陣法或構造體的三個關鍵節點?它們構成了一個穩定的能量結構?B區柱子是主節點或“陣眼”,所以反應最強烈,也最容易因爲外界的觸碰(比如他的觸碰)而激活?
如果這個猜想成立,那麼工地下面埋藏的東西,其範圍可能遠超他的想象,可能覆蓋了整個工地,甚至更大!
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栗。騰龍國際金融中心計劃建成超過三百米高的摩天樓,其地基深度和範圍都非常可觀。如果下面真的有一個龐大的未知構造體……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陸辰嚇了一跳,差點把星羅尺掉在地上。他手忙腳亂地掏出來,是女友林薇打來的視頻電話。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走到一個相對明亮、背景看起來正常的地方(遠離那兩個脈動點),接通了視頻。
“陸辰!你怎麼回事?昨晚發消息說馬上回,結果一晚上沒音訊?今天一整天也沒個電話!”林薇的聲音帶着擔憂和一絲不滿,屏幕上的她似乎剛下班回家,還穿着職業裝,背景是她租住的公寓。
“對不起,薇薇,昨晚……昨晚臨時有點緊急的技術問題要處理,弄到很晚,怕吵到你休息就沒打電話。今天白天也一直忙。”陸辰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甚至擠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再忙也要報個平安啊!”林薇的語氣軟了下來,仔細看着屏幕裏的他,“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眼睛都是紅的,沒休息好?”
“嗯,有點累。這個項目……比較復雜。”陸辰含糊道,轉移了話題,“你怎麼樣?今天工作還順利嗎?”
“老樣子,一堆報表。”林薇嘆了口氣,隨即又興致勃勃地說,“對了,我們公司旁邊新開了一家特別棒的日料店,周末我們去試試吧?你最近太辛苦了,放鬆一下。”
周末……陸辰想起自己排的班表,這個周末他正好輪休。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但現在,他口袋裏的星羅尺還在微微發熱,工地地下可能埋藏着驚天秘密,他滿腦子都是三角形節點、能量脈動和南極冰蓋……他哪有心思去吃日料?
“周末……我可能還有點圖紙要趕,要不……下周?”他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
視頻那頭,林薇沉默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陸辰,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我感覺你最近……怪怪的。總是心不在焉,電話也少了。是不是工地壓力太大了?還是……我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她的聲音裏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不易察覺的委屈。陸辰心裏一緊。他和林薇從大學開始戀愛,感情一直很好。但畢業後,他進了工地,她進了CBD,生活環境、社交圈子、談論的話題都漸漸有了差異。他早就感覺到兩人之間那層無形的隔膜在慢慢變厚,而他一直試圖用更多的關心和承諾去彌補。但現在,這隔膜裏,又加進了一個無法言說的、顛覆認知的秘密。
“沒有,薇薇,你別多想。”他急忙解釋,語氣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切,“就是項目到了關鍵階段,有點忙,有點累。真的沒事。下周,下周一定陪你去,我保證。”
林薇看着他,眼神復雜,最終點了點頭。“好吧,那你注意身體,別太拼了。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掛斷視頻,陸辰靠在冰冷的圍擋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對林薇的愧疚,對未知的恐懼,對自身處境的迷茫,還有那絲不該有的、對神秘力量的興奮……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抬頭望向夜空。城市的燈光污染嚴重,看不到幾顆星星。但南極的方向,在那片遙遠的冰原之下,是否也隱藏着類似的秘密?星羅尺,和那裏有關嗎?
還有,他接下來該怎麼辦?繼續獨自調查?風險太大,而且他缺乏必要的知識和資源。上報?向誰上報?項目經理老張?他只會覺得你瘋了。報警?說工地下面有超自然陣法?恐怕會被直接送進精神病院。
或許……他需要尋找同類?或者,至少是知道這類事情存在的人或組織?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想起了昨夜星羅尺傳遞信息時,提到的“封印”、“抑制場”、“控制器”這些詞。這些詞顯然不是憑空產生的,它們指向一個可能存在的、處理這類事件的體系或組織。還有,那個南極新聞,雖然用語謹慎,但既然能被報道出來,說明至少有一部分科學家或官方機構在關注這類“超常現象”。
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復雜。
他收起星羅尺和地質雷達,慢慢走回板房。工地上夜風蕭瑟,遠處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構成一幅繁華而冷漠的背景。而他,一個普通的實習技術員,卻懷揣着一個足以顛覆認知的秘密,孤獨地行走在這片看似尋常、實則暗流洶涌的土地上。
回到板房,王大力已經睡熟了,鼾聲如雷。陸辰輕手輕腳地爬上床鋪,卻沒有絲毫睡意。他拿出手機,再次點開那條關於南極的新聞推送,仔細閱讀每一個字,放大每一張模糊的圖片。
“……冰蓋深處……疑似大型人工構造體……年代遠超人類文明史……規整的幾何線條……”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滑動着屏幕,忽然,在文章末尾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行小字:“……相關研究數據已提交‘國際異常現象聯合調查委員會’(IAJIC)進行進一步分析……”
國際異常現象聯合調查委員會(IAJIC)。
一個他從未聽說過的機構名稱。
陸辰的心髒猛地一跳。他立刻打開瀏覽器,輸入這個名稱進行搜索。
搜索結果寥寥無幾。只有幾條語焉不詳的百科詞條,和一些邊緣論壇的討論帖。百科詞條內容非常官方且簡略,只說這是一個由多國科學家組成的、旨在研究“未解自然現象和考古謎題”的國際學術組織,成立於上世紀七十年代,總部設在瑞士日內瓦,很少在公衆視野中出現。論壇帖子則五花八門,有的將其與UFO、神秘學聯系在一起,有的則猜測它是某些大國進行秘密研究的幌子,信息真僞難辨。
但無論如何,這個機構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它關注“異常現象”。
這會不會就是他要找的“同類”?或者,至少是知道內情的人?
陸辰盯着屏幕上那個陌生的機構縮寫——IAJIC。一個國際性的、研究異常現象的官方或半官方組織。如果工地下的東西真的屬於“異常現象”,那麼這個組織是否有可能知情?甚至……已經在關注?
他想起星羅尺,想起它那超越常理的能力。這樣的東西,不可能憑空出現。它的背後,是否也有一個制造者或守護者?是否與這個IAJIC有關?
線索似乎又多了一條,但依舊模糊不清,遙不可及。
他關掉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睜着眼睛。星羅尺貼身放着,傳來恒定的微溫。工地的夜晚並不安靜,遠處還有車輛駛過的聲音,但這一切都仿佛離他很遠。
他現在掌握的信息:
工地地下可能存在一個未知的能量結構(陣法/構造體),至少有三個節點。
星羅尺能探測並與之互動。
南極有類似“異常”的發現,且有一個名爲IAJIC的國際組織在關注此類現象。
他自己,似乎具備某種與星羅尺和這些異常結構互動的“天賦”或“特質”。
下一步,他需要:
更深入地了解星羅尺,嚐試掌握其更多功能。
謹慎地調查工地其他區域,確認地下結構的範圍和性質。
尋找關於IAJIC或類似組織的更多信息。
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以及這個秘密。
前路迷茫,危機四伏。但握着那溫潤的玉尺,陸辰心中那份最初的恐懼,漸漸被一種更爲復雜的情緒取代——那是對真相的渴望,對自身新獲得能力的探索欲,以及一種隱隱的、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意識到的使命感。
他不再是那個只關心混凝土強度和圖紙尺寸的實習技術員了。昨夜之後,他的世界已經悄然改變。而改變的第一步,或許就是從理解這把尺子,理解那些神秘的“工地方程式”開始。
窗外,夜色更深了。而屬於陸辰的、充滿未知與挑戰的新篇章,才剛剛寫下第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