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前世,在沈芍上吊尋死這天,高陽王世子毒發陷入昏迷,需要沖喜。
其實這是第二次沖喜了。
謝令珩受傷回京途中,昏迷七天,不知道是哪個損人支的陰招,借她旺夫旺子命格給他沖喜,保他一命。
世俗禮數裏,他們早就是夫妻了,只是她死不承認罷了。
這事知道的人不多,高陽王府不好一頂軟轎接她進府,爹娘也不願她嫁的寒磣,便又重新辦一次喜宴。
沈芍脖子上勒出來的淤青還未完全消退,高陽王府的花轎就到鎮國公府了。
沈芍端坐梳妝台前,銅鏡裏映出她的雪膚花貌,杏面桃腮,顏如渥丹,月眉星眼,明眸善睞。
沈芍稍稍側頭,露出頸脖處的勒痕,即便敷粉,也隱隱可見。
沈芍上吊尋死的事,府裏下了封口令,沒有傳開,時間倉促,也怕被人看笑話,蘇氏沒請全福娘娘,她親自給女兒梳妝。
蘇氏眼睛泛紅,一半是舍不得女兒就這麼嫁人,一半是怕沖喜沒用,女兒出嫁就守寡。
“娘,高陽王世子不會死,女兒不會守寡的……”
雖然確定謝令珩不會死,但沈芍也是真不想重生就離開爹娘身邊。
但她別無選擇。
只要今日她不上這個花轎,對需要沖喜的謝令珩來說都是恥辱,終會步前世後塵。
不過這回嫁給謝令珩,沈芍是心甘情願。
晉王對她百般利用,二房吃裏扒外,殺她父兄之仇,她要他們血債血償!
前世後來除了那個流落在外,不知名姓的湛王,權勢最大的就是謝令珩了,這個她拒婚不掉的大腿,她沒理由不抱。
蘇氏摸着女兒的臉,哽咽不舍,“娘也不信謝世子是短命之人,高陽王府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娘送你上花轎。”
到了正堂,沈芍叩謝爹娘養育之恩,就上了高陽王府的花轎。
雖然嫁的倉促,甚至鎮國公府來不及辦嫁女酒,但沈芍的嫁妝一點不少,十裏紅妝,不知道招來多少羨慕。
不過比起羨慕,更多的還是同情,畢竟除了重生的沈芍,這會兒沒有任何人知道謝令珩會沒事,在大家眼裏,謝令珩隨時會毒發身亡,他一死,沈芍就要守寡。
今日前來迎親的是高陽王府二少爺謝令璋,也是他代替謝令珩同沈芍拜堂。
拜過天地後,沈芍就被送去了新房。
新郎昏迷,揭蓋頭,喝合巹酒自然也都免了。
幾乎把沈芍送到新房,喜娘就撤了,沈芍也不含糊,她們一轉身,她就把蓋頭揭了。
她朝喜床走去,遠遠就看到躺在床上的謝令珩,他身穿大紅喜袍,記憶中那雙深不見底,看一眼就讓她慌亂想逃的眼睛,此刻蒙着紅綢,即便昏迷,也難掩天姿,霽月風光,奪人心魄。
光是這張臉,就能甩晉王十條街了。
沈芍站在床前,就那麼望着謝令珩,她至今也沒想明白,謝令珩要殺她,易如反掌,爲什麼要搭上自己的名聲,逼蕭奕將她獻出去。
這怎麼看也不像是聰明人會做的事,可謝令珩偏偏做了。
是嫌棄自己聲名太好了,找個污點抹黑自己,給大家貢獻點茶餘飯後談資,將來史書上再濃墨重彩的記上一筆,拉着她一起受萬世唾罵?
這在沈芍看來,腦子沒被驢踹百八十腳,絕對做不出來這麼缺心眼的事。
豆蔻眸光在躺着的謝令珩和站着的沈芍之間來回打轉,最後忍不住出聲,“姑娘,咱們要做點什麼嗎?”
“什麼都不用做,等他醒來。”
“可他什麼時候醒呢?”
“最遲明天早上就醒了。”
“……”
說的這麼篤定,姑娘莫不是會神機妙算。
沈芍清楚的記得,前世她失眠一夜,天不亮好不容易睡着,就被豆蔻給搖醒過來,告訴她高陽王世子醒了的消息。
他應該是夜裏醒的。
沈芍站累了,便坐着等,餓了就吃糕點墊肚子,要不是怕被人說她沒心沒肺,沈芍其實想讓丫鬟給她端飯菜來的,今天她胃口出奇的好,約莫是眼前人秀色可餐。
前院的喧鬧隱隱約約能聽見,等喜宴散了,天也黑了。
吃喝都好辦,睡覺是個大問題,小榻上堆滿了賀禮,沒法睡人,沈芍一狠心,脫掉嫁衣,爬床裏面去了。
就謝令珩昏迷的身子骨,高陽王府不怕她霸王硬上弓,她怕什麼?
何況嫁都嫁了,謝令珩真要行夫妻之禮,她還能不同意嗎?生個孩子,沒準兒還能母憑子貴。
就連豆蔻丹朱也更擔心謝令珩,姑娘睡相可不好,經常夜裏睡這頭,醒來在那頭,睡的橫七豎八更是稀鬆平常,高陽王世子昏迷不醒,可不經踹。
沈芍也知道自己睡相差,她選擇睡腳邊,貼着床裏側睡,盡量離謝令珩遠一點兒。
但一睡着,就什麼都拋諸腦後了。
昏迷了整整三天的人,最後是被沈芍一巴掌呼醒的。
謝令珩將醒未醒,突然一巴掌呼在了他臉上,他猛然醒過來,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自己身上壓着人他不會感覺不出來。
他想也沒想,抬手一掀。
沈芍就趴牆上去了。
“周安!”
睡夢中被那麼一甩,沈芍只覺得渾身骨頭都摔裂開了。
她疼的齜牙咧嘴,回頭就見周安站在床邊,看到她,就跟活見鬼了一般。
這個神情,沈芍就不滿意了,她是謝令珩的世子妃,她睡床上過分嗎?那神情好像她不該在床上,不,就不該出現一般。
“爺,您可算醒了。”
周安神情激動。
謝令珩怒道,“還不把人給我拖下去!”
周安看向沈芍的神情一言難盡,“爺,她是您昏迷時候,給您娶的世子妃……”
謝令珩臉色一僵,“給我娶的是誰?”
“是,是鎮國公府五姑娘。”
沈芍,“……???”
謝令珩眉頭皺緊,“鎮國公府只有四位姑娘,哪來的五姑娘?”
周安給沈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是剛收的養女。”
謝令珩臉色奇差無比,“我不喜歡與人同床睡,下去。”
沈芍一肚子火氣,但周安不讓她開口,沈芍摸不清楚狀況,只能先忍着怒火下床。
她倒要問問周安爲什麼睜着眼睛說瞎話。
出門後,沈芍質問周安,“爲什麼不告訴你主子實話?”
周安嘲諷,“讓爺知道和晉王有肌膚之親,甚至可能懷上晉王骨肉的沈大姑娘成了他的世子妃,我怕爺好不容易醒來,就直接氣死了。”
沈芍,“……!!!”
她什麼時候和晉王有肌膚之親了?!
她前世到死都清清白白的。
有這麼污蔑人的嗎?!
沈芍氣的不行,豆蔻在一旁猛拽她雲袖,她才反應過來污蔑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四年過去,沈芍已經忘記自己上吊自盡前,爲了讓父親幫她退婚,她謊稱已經是晉王的人,可能肚子裏已經懷上晉王骨肉這回事了,可即便是這樣,父親也不退婚,她絕望之下,上吊尋死。
可這些話連鎮國公府都沒幾個知道,周安是如何得知的?
想到那塊劣質的白綾,沈芍後知後覺,“是你斷了我的白綾?”
前世沈芍沒管白綾,這一世她檢查了,白綾質量不差,斷裂處像是被東西割斷,父親也因此認定她尋死是假,逼他退婚是真。
周安憤恨道,“就該見死不救的。”
沈芍無話反駁。
天知道周安爲什麼去鎮國公府,還好巧不巧聽到她胡謅的那些話,現在否認也晚了。
只能說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跟班,謝令珩做事叫人捉摸不透,周安一個護衛做事竟然也這麼離譜。
去她鎮國公府,偷聽到她說那些恬不知恥的話,不氣的補她一刀就算了,還救她,救完她,又把這事捅給他主子知道,他是不是想謝令珩早點氣死,好換個新主子?
沈芍被前世的自己蠢到了,虧得她還想抱謝令珩的大腿,結果羊入虎口,“可紙是包不住火的,你主子沒幾天就能看見了。”
“倒是承沈大姑娘吉言了!”
從周安的話裏,沈芍感覺到了殺氣。
夜裏風大,沈芍衣裳單薄,凍的有些哆嗦,大晚上的和護衛在門口說話也不成體統。
“跨院在哪兒?”沈芍問道。
周安幾次摁下拔刀的沖動,“跨院還沒有收拾,沈大姑娘暫且在書房將就一夜吧!”
丟下這話,周安就轉身進新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