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令珩看不見,但沈芍一開口,他習慣看過來。
周安問道,“什麼大夫?”
沈芍看向宣陽侯世子,“宣陽侯世子不是從外地請了位醫術高明的大夫來幫相公解毒嗎?”
宣陽侯世子陸縉一臉詫異,“大夫的事,我還沒和令珩兄說呢,大嫂是怎麼知道的?”
沈芍,“……”
還沒說嗎?
前世謝令珩就是這幾天解毒的,她還以爲他今日是領大夫來給謝令珩解毒的。
還沒發生的事,她卻知道,難怪陸縉會那麼詫異。
沈芍眨眼道,“剛剛回來的路上,我聽丫鬟說的……”
姑娘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要不是她寸步不離的跟着姑娘,她都要信以爲真了。
豆蔻在心底嘀咕。
沈芍把這事推到莫須有的丫鬟頭上,但陸縉臉上的疑惑也未消,因爲他派人離京請大夫的事,除了父親,京都沒人知道,高陽王府的丫鬟怎麼可能知道?
謝令珩坐在輪椅上,望向陸縉,陸縉道,“我爹年輕的時候離京辦事,中過毒,幸得一位大夫相救,才有驚無險,你中毒失明,京都的大夫太醫看遍都沒什麼用,我娘提起這事,剛好被我聽見,我就求着父親派人去找那大夫。”
“只是時隔十多年,也不知道那大夫有沒有搬家,還能不能找到,我就沒和你說,今日一早,派去的人飛鴿傳書,說人找到了,這兩日就抵達京都了。”
謝令珩聽得心底暖洋洋的,他還沒開口,陸縉先道,“和我言謝,可就太見外了。”
沈芍羨慕他們的兄弟感情,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卻比親兄弟都要親幾分。
不打擾他們說話,沈芍就出去了。
先去書房待了會兒,等跨院收拾出來,沈芍就去跨院了。
跨院在墨玉軒東南角,幽靜雅致,庭院裏種了一株桂花,擺了張石桌,還有假山流水,甚至養了幾條錦鯉。
一間三開門屋子,一邊給她做臥室,另一邊是書房。
地方不大,但夠住了。
豆蔻看的鼻子發酸,“世子爺明明答應王妃,讓世子妃睡新房的……”
沈芍糾正道,“他只答應不讓我睡書房,可沒說讓我睡新房。”
豆蔻跺腳,“姑娘怎麼幫世子爺說話?!”
一着急,就又變回從前的稱呼了。
沈芍輕笑,“住這裏挺好的,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哪裏好了,這裏連姑娘從前閨房一半都比不了,嫁人不說過的更好,至少不能變差吧,不然還嫁人做什麼,自己家待着不舒服,找地方吃苦頭嗎?
姑娘從前是不想嫁給高陽王世子,可再不想嫁,也還是嫁給高陽王世子沖喜了,姑娘冒着守寡的風險上的高陽王府花轎,高陽王府總該有一點感激之心吧。
豆蔻丹朱都替沈芍委屈,沈芍反倒跟沒事人一樣,歪在小榻上吃糕點。
心大的兩丫鬟都沒話說了。
怎麼感覺姑娘上吊後就跟換了個人一般,莫不是吊在上面想通了,覺得好死不如賴活着?可這落差也太大了些啊。
沈芍早前和謝靈嫣吵架,滿京都都知道她不想嫁謝令珩,高陽王府下人就更清楚了,再加上今日又因爲這事,謝靈嫣被王妃罰跪佛堂,沈芍就不招搖了。
敬茶回墨玉軒,進了跨院就沒打算再出去,謝令珩眼瞎腿斷,她這個新進門的世子妃也不能心情太好到處瞎溜達,還是苟着吧。
待在跨院裏,身邊只有豆蔻丹朱,也沒人知道她心情是好是壞。
沈芍是這麼想的,但她不出跨院不行,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丹朱去小廚房端飯菜,空手回來,沈芍見了道,“飯菜呢?”
丹朱回道,“小廚房不知道世子妃要和世子爺分開吃,沒給世子妃做吃的……”
豆蔻道,“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不去和謝令珩一起吃,就只能餓肚子了。
餓一頓就算了,就怕謝令珩不發話,她晚膳也沒得吃。
沈芍豁然起身,回新房去。
她到的時候,謝令珩已經吃上了,周安在伺候他用膳。
和早膳不同,早膳吃的可以用手拿,午膳是菜,得周安夾到他碗裏才行。
聽到沈芍的腳步聲,謝令珩不悅皺緊眉頭,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他也不願意讓人看到他連用膳都需要幫忙的狼狽,不等他開口,沈芍在他對面坐下,“我也不想回來,但小廚房沒給我做吃的,你吩咐小廚房一聲。”
“你當我不在就好了。”
小廚房是真沒想過她和謝令珩分開吃,不然桌子上不會擺兩副碗筷。
沈芍也不客氣,端起碗就吃。
她讓謝令珩當她不存在,她也當謝令珩不在,把一碗飯吃完,筷子一放,立馬走人。
等到用晚膳的時辰,丹朱再去小廚房端飯菜,拎了一大食盒回來。
五菜一湯,三葷兩素。
沈芍和兩丫鬟吃撐了,飯後在跨院溜達了小半個時辰,沈芍已經在盤算等謝令珩眼睛復明,要給她休書最好,要不給休書,得讓自己日子過的輕快些,到時候在小跨院裏架個秋千。
一夜好眠。
翌日醒來,沈芍坐在床上伸懶腰,神清氣爽。
今天是她回門的日子,想到回門心情就愉悅,但想到回門前還要去給老夫人和王妃請安,心情就沒那麼好了。
梳洗完,又用了早膳,沈芍就準備去壽安堂請安,然而才走到院門口,就看到王妃進來。
沈芍福身給王妃行禮,王妃來墨玉軒,她不好先去壽安堂,便跟着王妃進內屋。
屋內,謝令珩吃完早膳,坐在輪椅上,待在窗邊吹風。
看到這一幕,王妃眼淚就往外涌,她在珠簾外停了片刻,抹掉眼角淚花方才進去。
“母妃。”
謝令珩喚了一聲。
王妃走過去,“怎麼讓世子妃住在跨院?”
“我讓她睡書房,母妃不讓,只能讓她住跨院了,”謝令珩理直氣壯。
王妃道,“哪有才成親,就分開住的道理?”
謝令珩抓着輪椅把手,眉間有一抹不耐煩,“有她在,夜裏周安不方便進屋。”
王妃才反應過來,謝令珩斷腿,夜裏若是要起夜,沈芍扶不住他。
有沈芍在,周安確實不便進屋伺候。
要是這個原因,讓沈芍去住跨院,王妃不說什麼,王妃怕的是因爲別的緣故,那些流言蜚語,王妃不信。
要沈芍真的和晉王兩情相悅,非晉王不嫁,她不會上高陽王府的花轎,昨天去敬茶,謝靈嫣提起這事,更不會反應那麼淡然。
以防萬一,王妃道,“芍兒和你庶妹早前有矛盾,不敢嫁進高陽王府,是人之常情,切不可聽信那些流言,誤會世子妃,鎮國公舍得女兒出嫁給你沖喜,你不可讓她受委屈。”
沈芍緊張的心都要跳出喉嚨口了。
不止怕謝令珩說她上吊胡謅的那些事,更因爲王妃突然喊她小名。
怕謝令珩注意到,沈芍趕緊看過去,見謝令珩神色如常,沈芍心又慢慢落回腹中,應該是她多心了。
但這回沒注意到,不代表下回也注意不到啊啊啊。
謝令珩沒再說什麼,王妃對沈芍道,“今日是你回門的日子,母妃讓人備好了回門禮,珩兒不能陪你回去,你一個人就早些回去吧,多陪陪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老夫人那兒請安就免了。”
“多謝母妃。”
沈芍歸心似箭。
之前上吊,喉嚨痛,她都沒好好和爹娘說話,好不容易嗓子好一些,又出嫁了。
送走王妃,沈芍就帶豆蔻丹朱回鎮國公府。
忘了提前讓人準備馬車,到大門口,等了好一會兒,小廝才趕馬車過來。
一駕寬敞無比的馬車,寬敞到沈芍都覺得招搖了。
沈芍也沒多想,抬腳就要上台階,這時身後一陣輪椅滾動聲傳來。
沈芍回頭,就見周安推着謝令珩過來。
沈芍才反應過來那駕馬車不是給她準備的,然後怒火漸漸上涌。
謝令珩腿斷不能陪她回門,爹娘不會說什麼,但回門的日子不陪她,卻要出府去別處,可就太打她的臉了。
沈芍不想管謝令珩的閒事,也不敢管,但她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這是要去哪兒?”
聲音裏帶着濃濃的不爽。
她對不起他,但她爹可沒有對不住他。
謝令珩面無表情張口,“陪你回門。”
沈芍,“……???”
是她耳朵幻聽了嗎?
昨天不願陪她敬茶的人,今天要陪她回門。
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這廝吃錯藥了?
沈芍看向周安,給他使眼色。
在高陽王府,還有可能瞞住她就是沈大姑娘的事,一回鎮國公府,可就露餡了。
把謝令珩氣出好歹來,她可不負責。
沈芍讓周安勸謝令珩別去,周安不想說話,要勸得住,他還能推世子爺來大門口嗎?
明明連聽到世子妃聲音都不願意,卻執意要陪世子妃回門,天知道世子爺是哪根筋搭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