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厚重的大門在身後低沉地關上。
走在趙總家裏,韓嫣心跳不已。
趙牧突然的一回頭,眼睛直直看過來,讓她尷尬,莫名地臉紅耳熱。她趕緊將踮着的腳放下,恢復端莊的站姿,偷偷收起了腳趾,試圖縮小存在感,拘謹又無措。
她今天穿了大衣,內搭自然選了件黑色連衣裙,並非故意穿黑色絲襪,只是早上出門時看到晴空萬裏,以爲天氣回暖,就穿了黑絲,沒想到遇上了此刻。
倒像是她別有用心,刻意勾引似的。
男人一笑,看到她的樣子,若有所思。他特意沒給她拿鞋,其實鞋櫃裏多的是拖鞋。他倒是要看看這姑娘的反應。
沒想到人就這樣赤腳走進來了,這是……引誘他?還是示弱?
剛才那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門都不進拿文件給他,演的?
趙牧心裏哼笑,也懶得解釋。轉回了頭,徑直走到了單人位的沙發坐下,看着韓嫣走過來。
韓嫣不敢亂看,亦步亦趨走過來。
這一次,她完全暴露在趙牧的視線中。客廳裏燈火通明,清楚照出眼前的人,黑色毛呢大衣下,材質不錯,隨着她的的走動,嚴密包裹地衣服微微敞開,恰巧能窺視內裏修身毛呢連衣裙的修身,從上到下地包裹着她,勾勒出窈窕的曲線,矜持又嫵媚。
而這極致的黑的上面是一張玫瑰似的容顏,不知爲何,趙牧突然想到了遠山近黛這幾個字,是一種大氣的沉靜的美。
這幾年他在南方待得久,倒是很少見到這種大氣滂礴的美了,南方美人多爲玲瓏秀麗,像精心雕琢的玉器,精巧別致;北方美人有股子端方,是那種帶有“國泰民安”氣質的美。
趙牧不動聲色地想,倒是和之前兩個妖妖嬈嬈的不同,更符合他的審美。這鍾紅豔(鍾姐大名)還算機敏,挺會揣測男人心思。
趙牧抿唇,看着她小心翼翼走過來坐下,黑絲包裹下,她猶如一只貓在走着,優雅地弧線仿佛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演出。
四目相對,韓嫣立刻將自己的小腳趾收了起來,改成淑女的坐姿,雙腿並攏斜傾,雙手輕疊置於膝上,脊背挺直,眸光低垂。
趙牧收回目光,隨手將手中擦溼了的紙巾扔在桌上,他語氣平淡,“不好意思,沒有多餘的拖鞋,開着地暖,不冷吧?”聽不出多少真實的歉意。
“嗯,不冷的。”韓嫣拘謹地答。
她總覺得趙總在打量她,不是欣賞,帶着審判。她想不通自己哪裏得罪了他,只能避其鋒芒。不敢亂看,更不好亂說,規規矩矩坐在三人位沙發的一角。
一時客廳裏陷入沉默。
趙牧輕咳一聲,眼底卻是漠然之色。
怎麼着,跟他玩心眼,小心翼翼扮小白兔這套?以爲他是急色?!眼中那點興趣已然淡了。
韓嫣後知後覺,才想起來最重要的事還沒完成,她連忙從文件袋中取出那本標書,下意識地將書頭翻轉,順應趙牧翻閱的角度,雙手奉上,姿態恭敬:
“趙總,不好意思,鍾姐讓我給你送份文件過來,這是XX項目的標書,請您過目。”
趙牧接過,語氣淡淡,看都沒看,直接放在身前的茶幾上,“好,辛苦。”
韓嫣原本還準備着,如果趙總對內容有疑問,她能解釋地就現場解釋一下,不能解釋地就記錄下來,轉達給團隊,等他看完表個態,她就走。
可看他的樣子,似乎一點不感興趣。
她靈機一動,想起領導大多喜歡聽簡潔匯報,或者懶得看文字。她連忙開口,將文本拿起,翻開首頁,把大致的情況闡述下,“趙總,這個項目是個委托項目,目前有…”
趙牧打斷了她:“嗯,我知道,情況不必說了…”他同時拿起了桌上的手機,目光落在屏幕上,顯然已經沒什麼耐心再應付她。
韓嫣硬生生卡住,好看的眉毛微蹙,似是有些不解。隨後,尷尬地將文本合上,放回了桌面。
她眨了眨眼,看趙牧似乎忙着回復,也順勢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尋思着趕緊找個合適的借口離開。
“趙總,如果沒別的事,那我就不打攪您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她說着,身體微微前傾,只待趙牧一聲令下,就離開這令人尷尬的氛圍。
然而,話音落下後,客廳裏又是一片沉寂,趙牧終於從手機中抬起頭來,輕飄飄落在她身上,那眼中染上了一絲極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韓小姐沒什麼話要對我說?”
韓嫣明顯一愣,抬頭疑惑地看着他。
看着她這副全然懵懂、不似作僞的神情,趙牧突然覺得好玩起來,“韓小姐,在鍾紅燕團隊裏多久了?”
“不久,大概三個月吧。”
趙牧了然地笑笑,“還沒轉正?”
“嗯,快了,就這個月。”她不想在老板的老板面前顯得太無能。
“那就是還在試用期?”他精準地抓住了重點。
“嗯。”28歲的新員工,她臉上有些難堪,有些不好意思。腳上的幾個嫩白的腳趾縮得更緊了。
趙牧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幕,眼中笑意更濃了,開口問:“之前是在哪兒高就?”
“之前在其他城市,跳槽過來的。”
“哦,一直在金融系統?”言下之意,鍾紅豔哪裏找來這麼個人才。
韓嫣納悶,趙總對她感興趣?只能避重就輕地答:“嗯,相關行業。”
“什麼行業?”
她頓了頓,老實回答,“建築。”
她並不願多說,其實是不想透露自己的劣勢,她的過往不值一提,說得直白些,她沒有好看的履歷,沒有深厚的背景,沒有耀眼傳承的師門,她只是這個行業的小白。
剛碩士畢業那會兒,她其實是想深耕在建築設計領域的,然而她和男友兩人家境都差,嘔心瀝血工作三年,積攢了一身病,也沒積攢下來房子的首付,遇到父親突然生病,她才意識到設計行業這種技術工種看着光鮮高知,其實杯水車薪。
她突然開了竅,意識到錢生錢,才是最暴利的行業。所以她拼命學習,背書背到吐,考了整整兩年,終於完成了幾個職業資格證的考試,順利拿到了進入這個行業的敲門磚。
她沒有資源只能自己硬闖,然而這是多麼乏善可陳的過往,在這個行業,什麼都不是。
趙牧似乎明白了,不再多問。看出來了,這是靠臉打動了鍾紅豔。
他目光一掃,總覺得她坐得特別挺直,走路也挺,儀態特別。。。正,天然的韌勁。
突然又問:“你以前學過芭蕾?”
“嗯?”韓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脫口而出:“沒有。”
其實她學的是武術,是扎馬步、練拳腳的基本功。沿海大城市裏的人也許根本沒聽過,這是山坳坳裏的人才會學的。雖然身體的柔韌性、核心力量的控制與舞蹈基本功要求相差不遠,但氣質相去甚遠。
從小體弱多病又長在河南小縣城,家裏條件有限,練不起其他“高貴”的才藝,就學了武術。
說起來那幾年跟着一群小毛孩撒丫子跑、扎馬步、練拳腳,身體倒是真好了,人也粗獷了,黑黑壯壯的,還剪個小短發,假小子一個。
練到小學畢業,親戚朋友們都說這樣下去,好好一個小女娃氣質全毀了,最後父母才讓她停了武術。
她倒是不後悔,這是獨特的過往,讓她有韌勁能吃苦,心裏頭甚至隱隱有些自豪,畢竟學武術的小女孩又有幾個,估計她是萬裏挑一。
以往大大小小的軍訓,她總是那個模範標兵。隨隨便便打一套軍體拳不在話下。
但她從不提起。
他們這個行業裏牛人輩出,武術這種特長實在上不得台面,多是又窮又苦的家庭,實在開支不起,送孩子去學武術走少林寺的路,只爲另謀生計。更何況她什麼獎項都沒有,遠沒有到達專業水平。
趙牧又換了個話題,“鍾姐親自招的你?”
“嗯。”
“那看來是就爲了這一刻了,倒是誤打誤撞,撞對了。”
趙沐沒說的是:撞錯了前兩款,這一次終於讓她撞對了,他還真就喜歡這一款。
韓嫣沒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總覺得這個對話有些奇怪,還沒想好怎麼接話。
趙牧又問起了別的,“你們部門有幾個人?”
“包含鍾姐,一共6人。”
“全是娘子軍?”
“嗯。”
“都是大美女吧。”趙牧略一沉吟,語氣平淡,眼底卻掠過一絲冷嘲。
鍾紅豔野心倒不小,全是姿色出衆的,調教好了就拿去“公關”、送人情,這不就是個現代老鴇?!
最可惡的是,這女人貪心不足,看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跟着李立不夠,還伸長手往他這裏來!
難道是知道他手裏有項目了?!可有項目憑什麼給她,他們可是挎着事業部!難道是老總裏有人撐腰?看來真不能小看這女人。
另一邊,韓嫣卻是越來越如坐針氈。趙總這問話越問越深入,韓嫣怕自己說錯話,觸碰到什麼未知的雷區。
看着眼前女人呆呆傻傻的模樣,趙牧只覺得好笑,鍾紅豔難道沒給她事先交代“任務”?比如怎麼做到水到渠成?或者說。。。“睡”到渠成?!
他身體微微後靠,指尖在沙發扶手上輕輕點着,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玩味。
他決定幫幫她,“你知道嗎?你是這個月第三個來送文件的……”
“……女人”他刻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
果然,對面的僞裝沉靜從容的臉上閃過一絲裂痕,
“第三個?”她聲音有些抖。
“嗯,第三個”,趙牧彎腰打開茶幾的小抽屜,一模一樣的兩本標書映入眼簾,和桌上的那本,毫無二致。
韓嫣的眼睛瞪大,那瓷白的腳趾緊緊扒着地面,想隱藏起來,卻無處遁形。
趙牧看着她的表情很滿意,人總要面對殘酷的現實。
他不介意再加上一刀,“你猜之前那兩位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