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着人分別把沈恣四人關在了不同地方,來向江鶴安稟報。
“公子,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查?”
江鶴安看向對面院牆上攀援的薔薇,昨日一場急雨打落了不少,只剩些頑強的殘花在枝頭,讓人心生憐憫。
“先等等,不着急。你先去拿瓶傷藥來,再去把秋月叫來。”
竹山一頭霧水地道,“是。”
沈恣四人都是被分開關的。
她被抬進來的時候,因爲她精神繃得太緊,又一下鬆散下來,便睡了過去。
秋月小心翼翼地揭開她的衣服,皎潔如玉的肌膚上紅痕卻不重。
秋月疑惑,雖說雲雀只挨三棍,但這傷似乎比挨一棍還輕。
她也顧不得思慮這許多,指尖輕輕把藥塗上去,再爲沈恣穿好衣衫。
“公子,已經爲雲雀姐姐上好藥了。”秋月道。
江鶴安這才轉過身來,輕輕嗯了一聲,“你出去吧。”
“是。”秋月施禮告退。
江鶴安慢慢上前,借着明淨窗戶透過來的日光,去看榻上美人。
她的發髻已經鬆散,幾縷發絲掛在蒼白清麗的臉上。
他伸出手,輕輕地只用指尖去撥動發絲,就像是對待嬰孩一般的輕柔。
只是她似乎很痛,眉頭顰蹙,不得舒展。他不禁把手指放在她的眉心,一點點爲她撫平。
江鶴安嘆氣,“這下該長了教訓了。”
沈恣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不僅多夢,身體還疼得很,很不舒服,沒過多久就驚醒了過來。
她只覺胸悶氣短,鼻尖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梅花香氣。也不知是何時辰了,她艱難抬頭看向窗戶。
只見,窗戶那處透來的大半日光,都被一團黑影遮住,沈恣醒了醒神,才發現是個人坐在那處,旁邊還有兩盞熱茶,不知他坐了多久。
“醒了?”江鶴安端着茶走過來。
“公子?”沈恣驚訝,雙手撐着想要起來,本以爲受傷的地方會被牽扯,卻沒想到痛楚去了大半。
“我叫秋月給你上過藥了,可還疼?”江鶴安坐在床邊,把茶盞喂到她嘴邊。
“多謝公子賜藥,已然不怎麼疼了。”
兩人距離太近,沈恣忙往後挪動,雙手接過茶盞,喝了一口,茶水是溫的。
江鶴安垂下眼簾,神色染上幾分冷淡。
他回轉到窗邊坐下,手緊握茶盞。
“楊嬤嬤兩人還是堅持說事情是你做的,現下也找不出別的證據,看來也只能是你了。”
沈恣一怔,面色更顯蒼白。
“公子明鑑,絕不是奴婢做的。先不說廚房張管事對花生管控極嚴,甚至有時根本不允許花生入菜,我幾乎不可能從他那處得到。並且我也不曾出府,自然也不能從府外得到花生,兩條路都行不通我又要如何謀害公子你?”
“就算此事不是你做的,你這個廚房管事也逃不了責。”江鶴安緊盯着她一雙秋水眸,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是說過,入口的東西最是要緊,你需得謹慎。”
沈恣瞬時渾身僵住,思緒飛快,心髒劇烈跳動,仿若欲要破體而出,她艱難地吐出字來,“公子......是你?”
江鶴安淺笑,眼眸發亮,似乎不明白,“什麼是我?”
沈恣想說,是你做的,這前前後後的事都有你的手筆。
最終卻苦澀的搖了搖頭。
他在記恨她。
記恨她不告而離府,記恨她的不忠,或許是更早的事,他記恨她的拒絕。
他故意當着楊嬤嬤她們的面獨獨賞賜與她,還有碧草,引來仇恨嫉妒。
但是,現在事情還沒有查清楚,此事不知是誰做下的。
又或許.......沈恣蹙眉,他會借此事報復她。
府裏人都道大公子溫和寬厚,是個極好伺候的主子,多少人暗地裏羨慕四和園的仆婢。
外頭也得人人稱贊,說他是謙遜有禮,如玉公子。
只有她才知道,江鶴安此人,只有不招惹他時,他才是清冷謫仙,一旦惹怒便是個羅刹惡鬼。
當初害他差點丟命的廚子,是他一點點引導高氏杖殺的,其餘人也是他善心不懲處只發賣,但最後他們全去一些醃臢之地,現在恐怕全都死了。
他若沒些心計手段,如何坐得穩大理寺少卿之位。
若是他鐵了心要報復,她一個奴婢,一只孱弱的螻蟻,又怎麼能反抗得了。
江鶴安眼睜睜看她眼中光亮消逝,臉色也灰敗起來。
他皺眉,重重擱下茶杯,“若這事真不是你做的,我自會還你清白。”
說罷,叫人端來飯食給沈恣。
江鶴安喚來竹山,“楊嬤嬤關在何處?”
楊嬤嬤自關進柴房就沒消停過,她一直在喊冤叫屈。
忽而,門大打開,江鶴安面色冷淡地邁了進來。
楊嬤嬤不由得瑟縮了一下,然後爬到他腳邊,哭訴自己的冤屈。
不管她如何哭,江鶴安始終不曾低一下頭,只任憑她哭得喉嚨沙啞,眼淚鼻涕糊滿了臉。
直到她氣力耗盡,江鶴安才低頭看她,那眼神無波無瀾,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嬤嬤可還有什麼遺言?”
只這一句,力竭的楊嬤嬤又生無限氣力來,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顫抖地跪在了他面前,“老奴,老奴知錯,老奴知錯了,求公子饒命。”
半刻鍾後,江鶴安走了出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不必留了,賜死吧。”
這句話,輕飄飄的,就好像在感嘆秋風掃落葉一般。
但卻連竹山都有些膽寒了。
“還有,把碧草提來。”
“是。”
只消一會兒,碧草便被綁了來,她心內害怕,還是故作委屈地問道:“公子這是何意,可是碧草做錯了什麼?”
江鶴安正倚在窗邊,看天井裏碧綠如玉的芭蕉,他頭都不曾轉過來。
“楊嬤嬤已經招了。”
碧草一驚,不自覺抽動了一下,“楊嬤嬤招什麼了,難不成是她謀害的公子,這又關奴婢什麼事?”
江鶴安不動聲色,旁邊的竹山倒是張口譏諷,“你何苦掙扎,咱們公子可是大理寺少卿,你這拙劣的手段難道識不破?”
碧草身體後仰,滑坐在地上,算是認了,“公子,你爲何看不明白,我才是是真心待你的。”
“我何時說過要你的真心了。”江鶴安冷哼一聲,眼裏是俱是輕蔑,“你不就是想成爲我榻上之人,何必把自己說得那麼真情真意。既起了壞心,落得這般結局,你也應該早就要預料得到。”
這番冷言冷語下了,碧草眼眸不停顫抖,原來自己在他心裏竟是貪圖榮華之人。
碧草冷了心,“公子想如何處置我?”
“你既膽敢謀害我,自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江鶴安道,“秦樓楚館算是輕的。”
“不要,不要!”碧草怕了,滿眼驚懼。
若是秦樓楚館算是輕的,那什麼是重的,是死,還是生不如死。
“公子我,我從沒想過要害你,我只是想要你多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可是你眼裏只有雲雀。雲雀她仗着你的寵愛,卻從未珍惜過,竟然還要離你而去。我哪裏比不過她?”碧草越說越覺得不甘,自己恨不得剖出心來給他。
“我真的不曾想要害你,公子饒過我吧,念在我服侍多年的份兒上。”
江鶴安對她的一通真情流露,毫不在意。
“求我不如去求雲雀,若是你得她的原諒,我就考慮從輕發落你。”
“她?”碧草念起過往,“她怎麼會原諒我,她不會的。”
江鶴安挑眉,語氣又輕又柔,似在蠱惑,“你不去做,又怎知她不會,無非是看你如何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