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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我的囡囡......”
陸沉淵快步上前,一把抱起我,聲音裏是壓不住的慌亂:
“蘇晚卿,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我紅着眼死死盯住他,語氣中帶着刻骨的恨意:
“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把她送去給素不相識的人配冥婚,你斷了她最後的根啊!”
“陸沉淵,你究竟要恨我到什麼地步,才要這麼逼我去死?!”
我胸口氣血猛地翻涌,喉頭一甜,一口滾燙的鮮血噴濺而出。
陸沉淵被我吐了一身,他眼中滿是痛苦。
我再也承受不住,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昏沉中,我好像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夢裏還是年少時,陸沉淵牽着我的手,說要護我一輩子安穩,愛我到地老天荒。
只是這夢太幸福了,幸福的得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夢。
我知道,等我醒來,這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一場空。
我真的,不想醒了。
再次睜眼時,是熟悉的房間,陸沉淵正趴在床邊。
他眉頭緊鎖,嘴裏喃喃着:“別走......晚晚,別離開我......”
他猛地驚醒,額頭上冷汗涔涔,大口喘着粗氣。
可視線撞上我的那一刻,他眼底的慌亂瞬間斂去,啞着嗓子,語氣平淡:
“醒了?”
我顫抖着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角:
“陸沉淵,囡囡呢?我的囡囡在哪?”
恍惚間,我從他眼底捕捉到一絲轉瞬即逝的惶恐。
可他只是用力撥開我的手,背過身去,聲音冰冷:
“那孩子已經下葬了,跟着她的丈夫結婚了了。以後,不準再提。”
“也別再說什麼離婚,你欠我們陸家的,你這輩子都還不清。”
“你這輩子,都得替你爸爸贖罪。”
他的話像一把刀,狠狠扎進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攪動的它鮮血淋漓。
我啞着嗓子,聲音輕飄飄的:
“陸沉淵,十年了......我們這樣互相折磨,你真的不累嗎?”
陸沉淵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握緊,用力刀指節泛白。
他猛地轉身,眼底翻涌着怒意,卻又夾雜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累?蘇晚卿,你也配說累?”
“從你爸爸寫下那封舉報信,把我全家推進地獄的那天起,你就該知道!”
他紅着眼,一字一頓,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你欠我的,你永遠還不清!”
話音落下,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漠然。
他看也不看我,大步離開。
我趴在床上,眼神空洞,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我欠你的,還沒還完嗎?
我緩緩勾起嘴角,扯出一個淒慘的笑容。
是啊,我欠他的,還不清了。
我爸害了他全家,我唯一能還給他的,只有我這條命。
我爸媽死了,女兒也死了,只要等我也死了,就都清了。
我慢慢撐起身,穿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難得的收拾了一下自己。
我昂着頭,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座困住我十年的監牢。
我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
從陸家小院到村西大河的路不遠。
也就十幾分鍾的時間。
路上特別熱鬧,改革開放了,街邊多了好多賣小吃的。
我站在一個賣糖水的攤子前,看了又看。
女兒生前,一直想吃。
可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賣糖水的大爺嘆了口氣,倒了一小碗遞給我。
“嚐嚐吧,大過年的,甜甜嘴。”
我笑了,看着家家戶戶門口貼着紅對聯,還有噼裏啪啦的鞭炮聲。
糖水,真甜啊。
我在人聲鼎沸中走到河畔,腳下水波粼粼,冰涼刺骨。
曾經,陸沉淵就在這裏,將落水的我救起。
可後來我才知道,那場相遇,不過是一場精心算計。
我怨不了陸沉淵,也不能怨父親。
我不知道究竟該怨誰,也不知道誰該爲這二十年的痛苦負責。
可不知怎的,街上方才的喧囂被巡查的民警沖散了,像是在尋什麼人。
我站在河岸之上,聽不真切,只隱隱約約聽到了陸局長的名字。
可能他有什麼公務吧。
不過,這跟我也沒什麼關系了。
從哪裏開始,就該從哪裏結束。
我跨過半尺高的石欄,張開雙臂,縱身躍下。
突然,陸沉淵的身影出現在河岸邊。
他眼中滿是震驚,嘴巴一張一合地向我奔來。
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可我沖着他笑了。
陸沉淵,如果當年你沒救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