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很快到了。
楚月的茶會在她新買的別墅裏舉辦。
地段極好,裝修奢華。
看得出,亡夫留下的遺產確實豐厚。
我選了一套米白色西裝套裝。
剪裁得體,既顯幹練又不失柔美。
配上簡單的珍珠耳釘和一枚結婚戒指。
低調,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價值不菲。
顧簡送我出門時有些擔憂。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
我吻了吻他的臉頰。
“女人的戰場,男人只會礙事。”
“那你小心點。”
“放心。”
我自信一笑。
“我可是在綠茶堆裏長大的。”
到達楚月別墅時,門口已經停了不少豪車。
看來她這次回來,社交活動搞得風生水起。
門童引我進去。
客廳裏已經坐了七八位夫人太太。
年齡從三十多到六十多不等。
個個穿着精致,舉止優雅。
楚月坐在主位,穿着一身淡紫色旗袍。
見我進來,她立刻起身相迎。
“茶茶來了!快進來。”
她親熱地拉着我的手,向衆人介紹。
“這位就是顧家的新兒媳,蘇茶茶。年輕漂亮又能幹,文淵和婉柔好福氣呢。”
幾位夫人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
我微笑着打招呼。
“各位阿姨好,我是蘇茶茶。”
“茶茶這名字真有趣。”
一位穿着香奈兒套裝的中年女人笑着說。
“讓人想起綠茶。”
話裏有話。
我面不改色:“是啊,我媽當年懷我的時候就愛喝綠茶。她說綠茶清心明目,能分辨是非。”
那女人笑容僵了一下。
楚月打圓場:“來來,茶茶坐這兒。李太太就是愛開玩笑。”
我坐到指定的位置,環視四周。
這些女人大多是這個圈子裏的常客。
有幾個我認識,是本地企業家的太太。
還有幾個面生,應該是楚月新結交的。
“茶茶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一位戴着翡翠項鏈的夫人問。
“剛結婚,還在適應新生活。”
我禮貌回答。
“那可得抓緊時間生孩子。”
另一位接話。
“顧家就一個兒子,得趕緊開枝散葉。”
典型的上流社會太太思維。
楚月笑着說:“現在的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就別催了。”
看似解圍,實則暗示我不懂事。
我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生孩子的確要慎重。畢竟教育最重要,父母得做好榜樣,不然孩子長歪了可就麻煩了。”
我頓了頓。
“就像我爸,娶了六個老婆,生了十幾個孩子,家裏整天烏煙瘴氣。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在那樣的環境裏長大。”
客廳裏安靜了一瞬。
幾位夫人交換了眼神。
她們當然知道我家的那些事。
但這麼直白地說出來,還是頭一次。
楚月笑容不變:“茶茶真是直率。”
“我這個人沒什麼心眼,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放下茶杯。
“不像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活得累不累啊。”
“說得對。”
一位一直沉默的年輕太太突然開口。
她是王家兒媳,我見過幾次。
“做人還是真誠點好。”
看來這裏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楚月。
有意思。
茶會繼續進行。
話題從家庭轉到時尚,再到慈善。
楚月顯然做了充分準備。
她談起巴黎最新的時裝周,如數家珍。
說起慈善拍賣會上的趣事,引得衆人發笑。
表現完美,無可挑剔。
“楚月姐真是見多識廣。”
李太太奉承道。
“哪像我們,整天圍着老公孩子轉,都落伍了。”
“我也是閒着沒事,多出去走走。”
楚月謙虛地說。
“其實女人啊,不管什麼年紀,都不能失去自我。你們說是不是?”
幾位太太點頭贊同。
“就像婉柔,整天待在家裏,多悶啊。”
楚月話鋒一轉。
“我幾次約她出來,她都說要在家給文淵煲湯。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傳統。”
這話聽着是關心,實則是貶低。
暗示林婉柔跟不上時代,配不上顧文淵。
我笑了。
“楚阿姨說得對,女人是該有自己的生活。”
我話鋒一轉。
“不過我媽煲湯的手藝是真的好。我爸就愛喝她煲的湯,說外面五星級酒店都比不上。”
我看向楚月。
“楚阿姨這麼會生活,廚藝一定也很棒吧?”
楚月表情微僵。
“我...不太會做飯。”
“是嗎?”
我故作驚訝。
“那真是可惜了。我爸常說,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這話雖然老套,但也不是沒道理。”
幾位太太竊竊私語。
楚月很快恢復鎮定。
“現在外賣那麼方便,何必自己辛苦。”
“那不一樣。”
我認真地說。
“外賣是交易,自己做飯是心意。就像感情,走腎和走心,差別大着呢。”
這話說得直白。
客廳裏氣氛有些微妙。
楚月深深看了我一眼。
“茶茶年紀輕輕,懂得倒不少。”
“耳濡目染。”
我甜甜一笑。
“我家那種情況,想不懂都難。”
茶會又持續了半小時。
楚月試圖扳回一局,大談她在國外的見聞。
但話題已經被我帶偏了。
幾位太太開始討論起家庭烹飪和夫妻相處之道。
顯然,這才是她們真正關心的。
臨走時,楚月送我到門口。
“茶茶,今天謝謝你能來。”
她握着我的手。
“阿姨是真心喜歡你,以後常來玩。”
“一定。”
我微笑。
“楚阿姨一個人住這麼大房子,是挺孤單的。”
我壓低聲音。
“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叔叔,退休幹部,雖然年紀大了點,但身體硬朗,有退休金,配阿姨正合適。”
楚月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茶茶真會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
我一臉真誠。
“女人啊,總得有個伴。不然總盯着別人的老公,名聲不好聽。”
說完,我不等她反應,轉身上車。
後視鏡裏,楚月站在門口,臉色陰沉。
第一場正面交鋒,我小勝。
但我知道,這遠遠不夠。
楚月這種人,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果然,幾天後,婆婆打電話給我。
聲音帶着哭腔。
“茶茶,你能過來一趟嗎?”
我立刻驅車前往。
公婆家裏,氣氛壓抑。
顧文淵坐在沙發上,臉色鐵青。
婆婆在一旁抹眼淚。
“怎麼了?”
我問。
“你爸...你爸要去參加同學會。”
婆婆抽泣着。
“楚月組織的,說不帶家屬。”
我明白了。
經典套路:制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爸,您要去嗎?”
我問顧文淵。
他猶豫了一下。
“都是老同學,不去不合適。”
“是嗎?”
我平靜地說。
“那我陪您去吧。”
顧文淵一愣:“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
我微笑。
“我也是您的家人。再說了,我也想認識認識您的同學,以後在街上碰到,也好打招呼。”
婆婆眼睛一亮。
“茶茶說得對,讓她陪你去。”
顧文淵還想說什麼,我打斷他。
“爸,您要真想去,就帶上我。不然...”
我頓了頓。
“不然我只能給所有叔叔阿姨打電話,說您身體不適,去不了了。”
軟硬兼施。
顧文淵看了我半晌,嘆了口氣。
“好吧,你陪我去。”
同學會定在周五晚上。
一家高檔餐廳的包廂。
我和顧文淵到的時候,已經來了十幾個人。
都是五十多歲的年紀,但保養得都不錯。
楚月站在門口迎接。
她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
“茶茶也來了?”
“是啊。”
我挽着顧文淵的胳膊。
“我爸說帶我來見見世面,認識各位叔叔阿姨。”
我笑得天真無邪。
楚月很快恢復笑容。
“也好,年輕人多認識些長輩有好處。”
她今天穿了一件酒紅色連衣裙,襯得皮膚白皙。
妝容精致,發型一絲不苟。
顯然精心打扮過。
包廂裏,氣氛熱烈。
老同學們多年未見,互相寒暄。
楚月自然而然坐在顧文淵旁邊。
我則坐在他另一邊。
“文淵,還記得嗎?當年你是班長,我是學習委員。”
楚月給顧文淵倒酒。
“咱們一起組織活動,配合得多好。”
“是啊。”
一位男同學接話。
“那時候大家都說你們是金童玉女。”
顧文淵有些尷尬。
我笑着插話:“王叔叔這話說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金童玉女是我爸我媽,結婚三十年還恩愛如初呢。”
王叔叔意識到說錯話,訕笑兩聲。
楚月瞥了我一眼,繼續說。
“時間過得真快。文淵,還記得畢業那天嗎?你在樹下對我說的話。”
這話引人遐思。
幾個同學露出曖昧的笑容。
顧文淵臉紅了。
“都過去的事了...”
“是啊,都過去了。”
我接過話頭。
“人要向前看。我爸現在最懷念的,是和我媽結婚紀念日去旅行,兩人在海邊看日出。”
我看向顧文淵。
“爸,是吧?”
顧文淵連忙點頭。
“對對,那次的日出很美。”
楚月眼神暗了暗。
但她很快又找到新話題。
“文淵,聽說你最近在研究明代瓷器?我正好收藏了一件,改天請你來幫我鑑定鑑定。”
單獨邀請。
我放下筷子。
“楚阿姨也喜歡瓷器?真巧,我媽最近也在學這個。”
我拿出手機。
“您看,這是她上周淘到的青花瓷瓶,雖然不值錢,但她喜歡得不得了。”
照片上,林婉柔抱着一個瓷瓶,笑得開心。
顧文淵看着照片,眼神溫柔。
“婉柔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楚月笑容勉強。
“婉柔的興趣...挺廣泛的。”
“是啊,我媽學什麼都快。”
我驕傲地說。
“鋼琴,插花,茶道,現在又是瓷器。我爸常說,她是寶藏,越挖越有驚喜。”
幾位女同學點頭贊同。
“婉柔確實多才多藝。”
“性格也好,溫溫柔柔的。”
楚月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飯局過半,她去洗手間。
我趁機跟了出去。
洗手台前,楚月正在補妝。
看到我,她動作一頓。
“茶茶,你對我好像很有意見?”
她開門見山。
“楚阿姨想多了。”
我洗手。
“我只是維護我的家庭。”
“你的家庭?”
楚月冷笑。
“如果不是我當年離開,現在顧家的女主人就是我。”
“可惜沒有如果。”
我擦幹手。
“現實是,顧太太是我婆婆,顧家兒媳是我。”
我轉身面對她。
“楚阿姨,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您現在有錢有閒,好好享受生活不好嗎?何必糾纏有婦之夫,壞了名聲。”
楚月盯着我。
“你知道什麼是愛情嗎?”
“我知道什麼是道德。”
我平靜地說。
“也知道什麼是廉恥。”
楚月的臉漲紅了。
“你!”
“我什麼?”
我微笑。
“楚阿姨,我這個人脾氣不好。誰讓我家人不開心,我就讓誰不開心。”
我湊近一步,壓低聲音。
“您那些手段,我在我爸那兒見多了。比您段位高的,最後都輸了。”
楚月後退一步,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但很快被憤怒取代。
“你以爲你能阻止我?”
“試試看。”
我笑容不變。
“順便告訴您,我已經聯系了您在國外的兒子。聽說他最近資金周轉困難,我可以幫忙。”
楚月臉色大變。
“你怎麼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
我淡淡道。
“楚阿姨,您也不想兒子知道您在做什麼吧?”
這是殺手鐗。
楚月的兒子是她唯一的軟肋。
她終於敗下陣來。
“你...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
我說。
“離我爸遠點,離我們家遠點。大家相安無事。”
楚月咬着嘴唇,半晌,點了點頭。
“好。”
“希望您說到做到。”
我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又回頭。
“對了,同學會還沒結束,別讓長輩們等太久。”
回到包廂,楚月很快也回來了。
她明顯心不在焉,不再刻意接近顧文淵。
飯局後半段,她甚至主動提起林婉柔。
“婉柔最近怎麼樣?代我問好。”
顧文淵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回應。
同學會結束,楚月匆匆離開。
連告別都沒和顧文淵單獨說。
回家的車上,顧文淵沉默良久。
“茶茶,你和楚月說了什麼?”
“沒什麼。”
我看着窗外。
“就是讓她認清現實。”
顧文淵嘆了口氣。
“其實我早就放下了。只是她突然回來,難免有些...感慨。”
“爸,感慨可以,但不能傷害身邊的人。”
我認真地說。
“我媽等您回家等了一天,做了一桌子菜。”
顧文淵一震。
“我...”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我說。
“菜應該還沒涼透。”
顧文淵眼眶紅了。
他拿出手機,給林婉柔打電話。
“婉柔,我馬上到家。菜熱着,等我一起吃。”
電話那頭,林婉柔的聲音帶着驚喜。
“好,我等你。”
掛斷電話,顧文淵擦了擦眼角。
“茶茶,謝謝你。”
“一家人,不說謝。”
我微笑。
送顧文淵到家,我沒有進去。
讓他們夫妻單獨相處。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給顧簡打電話。
“解決了?”
“暫時。”
我說。
“但楚月不會輕易放棄。”
“需要我做什麼?”
“保護好你媽。”
我說。
“接下來的戰場,會轉移到她那裏。”
果然,第二天,楚月改變了策略。
她不再直接針對顧文淵。
而是開始“關心”林婉柔。
每天打電話,約她逛街,喝茶,做美容。
表面上,是修復友誼。
實際上,是近距離觀察對手,尋找破綻。
婆婆心軟,幾次想拒絕,都被我攔住了。
“媽,去。爲什麼不去?”
我說。
“她請客,您享受,有什麼不好?”
“可是...”
“別擔心,我陪您去。”
於是,一場奇怪的三人行開始了。
楚月,林婉柔,和我。
兩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加一個二十多歲的兒媳。
走在商場裏,回頭率頗高。
楚月對林婉柔極盡殷勤。
幫她挑衣服,給她推薦護膚品。
每一句都帶着“我比你懂”的優越感。
“婉柔,你這件外套太老氣了,試試這件。”
“你這皮膚有點幹,得用這款精華。”
“你這發型不行,顯臉大。”
林婉柔被說得越來越沒自信。
我靜靜看着,等待時機。
終於,在一家珠寶店。
楚月拿起一條鑽石項鏈。
“婉柔,這個適合你。文淵一定會喜歡。”
她轉頭對銷售員說。
“包起來,我送這位太太。”
婆婆連忙擺手。
“不行不行,太貴重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
楚月笑着說。
“就當是...彌補當年的遺憾。”
這話意味深長。
婆婆臉色一白。
我走過去,拿起項鏈看了看。
“確實漂亮。”
我轉向銷售員。
“有同系列的手鏈和耳環嗎?”
“有的。”
“一起包起來。”
我拿出卡。
“楚阿姨說得對,這條項鏈很適合我媽。但哪有讓客人破費的道理,當然得我這個做兒媳的來買。”
楚月笑容僵住。
“茶茶,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您的心意我們領了。”
我把卡遞給銷售員。
“但送珠寶這種事,還是得自家人來。不然傳出去,別人還以爲我爸小氣呢。”
婆婆拉了拉我的衣袖。
“茶茶,太貴了...”
“不貴。”
我拍拍她的手。
“您值得最好的。”
楚月站在一旁,臉色變幻。
她本想用貴重禮物顯示自己的大方和實力。
卻被我輕易化解。
還落了下風。
走出珠寶店,楚月調整情緒。
“茶茶真是孝順。”
“應該的。”
我微笑。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當顧家的兒媳。”
這話一語雙關。
楚月深吸一口氣。
“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先走了。”
她匆匆離開。
背影有些狼狽。
婆婆長舒一口氣。
“終於走了。”
“這才剛開始呢。”
我說。
“媽,您得學着強硬一點。”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婆婆沮喪地說。
“她總是那麼自信,那麼耀眼...”
“那是裝的。”
我握住她的手。
“真正自信的人,不需要通過貶低別人來抬高自己。”
我看着婆婆的眼睛。
“您有我爸三十年的愛,有完整的家庭,有我和顧簡的尊重。這些,她都沒有。”
婆婆眼眶溼潤。
“你說得對。”
“所以,抬起頭。”
我笑着說。
“下次她再約您,您主動約她。她炫耀什麼,您就誇什麼。她貶低什麼,您就喜歡什麼。氣死她。”
婆婆終於笑了。
“茶茶,你真是我的福星。”
“不。”
我搖頭。
“您才是我的福星。有您這樣的婆婆,是我的幸運。”
我們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