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書房。
厚重的窗簾嚴密地遮擋了外界,只有書桌上一盞古董黃銅台燈,散發着昏黃而集中的光暈,將陸辰逸的身影投射在身後巨大的書架上,拉長成一個沉默而極具壓迫感的剪影。
他換下了那身皺巴巴的禮服,穿着一件深黑色的絲質睡袍,領口微敞,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頭發略顯凌亂,眼底還帶着宿醉和 sleepless night 留下的青黑,但那雙眼睛,已不再是昨夜的猩紅與狂亂,而是變成了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墨色,如同暴風雨前沉寂的海面,暗藏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他面前的實木書桌上,整齊地擺放着幾份文件,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幽幽地亮着。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咖啡因和高級雪茄的混合氣味,取代了昨夜的酒精,象征着一種狀態的切換——從失控的困獸,變回了那個習慣掌控一切的商業帝王,只是這一次,他手中將要揮舞的,不是商業藍圖,而是復仇的利刃。
福伯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將一杯剛煮好的、黑得如同墨汁的意式濃縮放在他手邊,欲言又止。
“少爺……”
“說。”陸辰逸沒有抬頭,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滾動的數據流,聲音沙啞,卻異常平靜,平靜得令人心慌。
福伯深吸一口氣,開始匯報,語氣沉重而迅速:“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全面封鎖了消息。主流媒體不會出現任何相關報道,但……上流圈子裏的私下議論,恐怕無法完全杜絕。”
陸辰逸端起那杯濃縮咖啡,抿了一口,極致的苦澀在舌尖蔓延,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無所謂。”他放下杯子,杯底與托盤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讓他們議論。正好讓所有人都看清楚,背叛我陸辰逸的下場。”
他的語氣平淡,卻讓福伯感到一陣寒意。
“另外,”福伯繼續道,“我們動用了一些……非常規渠道,對顧言深醫生及其家族,以及蘇晚小姐近期的所有動向,進行了深度排查。”
陸辰逸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終於抬起了眼,那冰冷的視線落在福伯身上:“結果?”
福伯將手中的一個薄薄的文件夾,小心翼翼地推到陸辰逸面前。“這是我們目前能查到的,所有可疑的資金往來和通訊記錄。時間點……主要集中在最近三個月內。”
陸辰逸翻開文件夾,裏面的內容並不多,但每一頁都像淬了毒的針。
——數張銀行流水截圖,顯示有幾個來源不明、數額不大但很規律的款項,匯入蘇晚一個幾乎不用的舊賬戶,而匯出方經過幾層復雜的空殼公司僞裝,最終指向的方向,隱約與顧家海外的一些產業有關聯。
——幾張模糊的監控截圖,顯示蘇晚與顧言深曾數次在偏僻的咖啡館或畫廊“偶遇”,兩人交談的神情,在偷拍的角度下,顯得格外……專注與熟稔。
——最後一份,是通訊記錄分析,指出蘇晚與顧言深之間存在數個深夜時段的、持續時間較長的通話記錄,遠遠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範疇。
這些“證據”,單一來看或許都有解釋的餘地,但組合在一起,尤其是在昨夜那場驚天背叛的背景下,便構成了一條清晰得可怕的“證據鏈”!
陸辰逸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最後一頁,那張分析報告結論性的語句上:「綜合判斷,蘇晚與顧言深之間存在超出正常社交範疇的密切關系及經濟往來,具有長期、隱蔽性特征,與昨夜蘇晚單方面陳述內容高度吻合。」
“高度吻合……”他低聲重復着這四個字,像是品味着某種世間最苦澀的毒藥。
他猛地向後靠在寬大的皮質椅背上,閉上眼,抬手用力按壓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腦海裏,昨夜蘇晚那張冰冷決絕的臉,與這些白紙黑字的“證據”反復重疊、印證。
原來,那些他以爲的“偶遇”,是她精心安排的私會。
那些他未曾察覺的深夜通話,是她與另一個男人互訴衷腸。
那些他給予的、她曾推拒的財富,她早已通過另一種隱秘的方式,從別的男人那裏獲取……
所有的疑慮,所有的不安,所有她偶爾流露出的恍惚和抗拒,在此刻,都找到了最“合理”、也最殘忍的解釋!
“呵……呵呵……”低沉而壓抑的笑聲,從他喉嚨深處溢出來,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徹底心死後的冰涼。“很好……演得真好……把我當猴子一樣耍得團團轉……”
他睜開眼,眸子裏最後一絲屬於“陸辰逸”的溫度,徹底熄滅。剩下的,只有一片荒蕪的、堅硬的凍土,以及在那凍土之下,熊熊燃燒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恨火。
他拿起桌上那枚一直靜靜躺着的、屬於蘇晚的“星空之諾”戒指(顯然是被手下找到並送回來的),指腹摩挲着那冰涼的藍色鑽石。曾經視若珍寶的信物,此刻只讓他感到無比的惡心與諷刺。
他緊緊攥住戒指,冰冷的金屬棱角幾乎要嵌進他的掌心肌膚。
“福伯。”他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恢復了絕對的冷靜,甚至比以往更加冷酷,帶着一種金屬般的質感。
“少爺,請吩咐。”
“第一,繼續深挖顧家。找出他們所有能攻擊的點,商業上的,私德上的,我要讓他們爲養出這麼一個好兒子,付出代價。”
“是。”
“第二,動用我們所有的‘暗線’,懸賞。提供蘇晚和顧言深準確位置線索的,重賞。我要在二十四小時內,知道他們在哪裏。”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是面對陸辰逸的“暗線”懸賞,那意味着黑白兩道都將被調動起來,織成一張天羅地網。
“明白。”
“第三,”陸辰逸頓了頓,目光落在自己依舊攥緊的拳頭上,那裏面是那枚戒指和他的傷口,“去把濱海那套別墅準備好。要絕對隱蔽,安保等級提到最高。所有窗戶,裝上防彈玻璃和加密護欄。”
福伯微微一愣,濱海別墅一直是陸辰逸極少使用的產業,更爲私密,也更……像一座現代化的堡壘。他瞬間明白了陸辰逸的意圖,心頭一凜,低頭應道:“是,我立刻去辦。”
陸辰逸揮了揮手,福伯無聲地退下。
書房裏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他鬆開手,將那枚“星空之諾”隨意地丟進書桌的抽屜裏,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
他拿起雪茄剪,動作優雅而精準地剪開一支珍貴的Cohiba Behike,點燃。濃鬱的煙霧升起,模糊了他冰冷而俊美的面容。
恨意,已經不再是一種失控的情緒,而是被他淬煉成了最鋒利的刃,牢牢握在了手中。
他吐出一口煙圈,目光穿透繚繞的青色煙霧,望向窗外依舊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殘酷而冰冷的弧度。
“遊戲開始了,我的……叛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