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京都城門時，晨光正透過雲層灑在朱紅色的宮牆上。
葉玖他們的馬車剛剛碾過刻着紋路的青石板，路邊的百姓便涌了過來，百姓們的目光卻繞過葉玖他們，死死盯着後面的囚車。
囚車裏的馮知州和李通判，他們兩個都垂着頭，還想遮着臉。
人群裏立刻有人指着他們罵：“前年你們這些貪官強征俺們村的水田，說要建別院，我爹不肯，就被你們派的人打斷了腿！”
有的老農民扛着斷了柄的鋤頭，念叨個不停：“那片地種了三代人，你們一句話就奪走了，如今你們也有今天！”
這些摻着怒火的念叨，就像跟着風走，從京都城的城門洞一路追到了宮門前的銅獅旁，這才漸漸散了些。
葉玖捧着沉甸甸的案卷——裏面裝着供詞、密信、劣質磚樣，一步一步走向太和殿，靴底踏過白玉階，每一步都似踩在青州災民的期盼上。
殿內鴉雀無聲，二皇子與丞相站在文官列首，見葉玖進來，前者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後者則垂着眼簾，手指不自覺攥緊了朝笏。
葉玖跪伏在地，將案卷高舉過頭頂：“陛下，臣幸不辱命，已經查到了有關青州蓮村水患的一些證據——這次水患並非天災，實乃人禍！”
“葉大人，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不能亂說。”文丞相語氣重重地說。
葉玖抬頭，目光灼灼：“皇上，臣有證據！”
接着，葉玖將從知州身上搜出來的印着蓮花紋的密信一一呈上，又讓侍衛捧着劣質磚與空倉麻袋進殿。
“此磚爲河西堤壩基石，一捏即碎；此麻袋取自青州官倉，內裏空空如也。知州已親口招認，修堤銀兩被京都城的大人物分走三十萬兩，餘下皆被地方官員私吞，堤壩更是京都城的大人物派人所鑿！”
“況且我們在回京都城路上還遇到了兩場刺殺，那死士就是沖着滅口來的。”
葉玖話音未落，二皇子指尖在袖中飛快叩了三下——這是他與丞相約定的緊急暗號。
丞相眼角餘光瞥見，心頭一凜，剛要出列以“證據不足”搪塞，卻見龍椅上的皇帝突然將茶盞重重頓在案上，青瓷蓋碗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查，葉玖給朕查明白，到底是誰在背後如此猖狂。”皇帝的聲音帶着滔天怒氣和寒意。
緊接着皇帝的目光直刺丞相，“朕記得，去年河道修繕的折子，那折子裏寫着的官員名單，是你力保的那批官員可用！”
丞相瞬間冷汗涔涔，膝蓋微屈似要辯解。
二皇子卻搶先開口：“父皇息怒，葉大人破案有功，兒臣惶恐，擔心葉大人太過勞累，兒臣願意協助葉大人一起查明真相，以免冤枉好人。”
二皇子說着，同時悄悄朝丞相遞去一個“穩住”的眼神，卻沒發現皇帝已將這細微的互動盡收眼底，指節在龍椅扶手上越攥越緊。
“丞相是有話要說嗎？”皇帝眼神陰沉。
丞相身子一僵，忙拱手道：“臣只是憂心百姓，盼早日查明真相。”
話音剛落，二皇子突然上前一步，故作關切地說：“葉大人連日查案，想必......”
二皇子話還沒有說完，葉玖突然出聲，“這次案件的勾結之人，遠不止地方官員。”
葉玖的話像一道驚雷，炸得殿內鴉雀無聲。
二皇子猛地攥緊腰間玉帶，指腹幾乎要嵌進玉扣裏，他飛快看向丞相，眼神裏滿是“快想辦法”的焦灼。
丞相會意，剛要以“朝堂之上不可信口雌黃”反駁，皇帝卻突然開口：“二皇子，方才你爲何頻頻看向丞相？”
二皇子心頭一跳，連忙掩飾道：“兒臣只是覺得丞相面色不佳，擔心他身子不適。”
皇帝不置可否，轉而看向丞相：“那丞相你來說說，你舉薦的官員，爲何會貪墨防汛銀？”
丞相額頭的汗順着臉頰滑落，雙手手指緊緊扣住手掌心，“微臣不知，他們竟敢這樣的肆意妄爲，貪墨銀兩。”
皇帝臉色陰沉，滿眼陰鬱地盯着文丞相。
就在這時御史趙大人出列，大殿上響起他言之鑿鑿的話語，“水患一事，牽連甚廣，望陛下立刻下旨，還百姓一個公道，以免引起禍亂。”
金鑾殿的盤龍柱投下冷硬的陰影，丞相垂在笏板後的手悄然攥緊，廣袖下的指節泛白——方才御史彈劾青州蓮村水患貪腐的言辭，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那層維持多年的溫潤面具，正從眼角眉梢往下剝落。
二皇子站在諸王列首，玄色朝服襯得他面色愈發沉鬱。
二皇子刻意放緩的呼吸裏藏着慌亂，方才還能鎮定自若地附和皇帝，此刻卻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生怕下一秒就有人將水患的黑幕捅破。
就在這凝滯的死寂裏，皇帝手中的玉圭重重敲在龍案上，聲震殿宇：“傳朕旨意！青州蓮村水患一案，災情蹊蹺，民心惶惶。現任命皇城司錦衣衛協同大理寺徹查，葉玖爲主查官，限五日內勘破真相，還百姓一個公道。”
話音落時，階下葉玖與大理寺卿齊齊出列，玄色勁裝與緋色官袍交疊，同聲應道：“臣，遵旨。”
旨意落下的瞬間，丞相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
二皇子則頭垂得更低，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住了掌心，那層僞裝的從容，終是在這道聖旨前徹底崩裂。
殿外晨鼓再響三通，內侍尖細的唱喏劃破寂靜：“退朝——”
百官次第轉身，朝靴踏過金磚的聲響漸次稀疏。
葉玖行至殿門，忽聞身後傳來大理寺卿的聲音，聲音中帶着幾分探詢：“葉大人，午後大理寺衙署，咱們細商查案章程？”
葉玖回頭，見對方眼中映着晨光，頷首應道：“好。”
朱雀門外的街市正鬧得熱鬧，糖畫攤的銅勺滋滋冒甜香。
葉玖剛和大理寺卿分道走着，後衣袖忽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緊接着一道清脆的聲音帶着笑意傳來：“葉表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