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原依稀記得,自己住進這丞相府後不久,沈家四小姐就被送去莊子上了,聽說是得了什麼怪病,之後便再無音信。這也怪不得她在丞相府居住多年,卻獨獨對這沈念秋沒什麼印象。
“清丫頭多吃點,看你瘦的,真叫人心疼。今後在丞相府住下,有什麼所需的都盡管開口,把這當成是自己的家,別跟伯父伯母見外。”
“清原一定會的。”
席間,許氏不停給柳清原添飯、夾菜,生怕她吃不好似的。上一世,她就被這溫和的樣子騙了,對其孝順恭敬。被沈嘉彥納爲妾室後,更是晨昏定省,一日未敢耽擱。
可誰能想到,平日溫柔的許氏,竟能說出那般冷漠無情的話語。
飯畢,衆人各自離席,丞相夫人吩咐巧兒照顧好柳清原,便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柳清原不想這麼早回房,於是讓巧兒扶着自己往花園走去。
“柳清原,你給我站住!”
驕橫女聲自身後傳來,柳清原不回頭都知道來人是誰。除了那個被沈夫人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沈三小姐,還能有誰?
“三姐姐,找我有事?”
“三姐姐也是你配叫的?少跟我套近乎,我告訴你,這是沈家,是丞相府,不是什麼人都能住的!別以爲我爹娘待你有幾分親厚就妄想攀高枝,我二哥哥那樣的謫仙人,你也配覬覦?真是不知廉恥。”
沈念茵張牙舞爪的樣子,讓柳清原覺得着實可笑。覬覦沈嘉彥?她巴不得與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不過,這沈三小姐真是半點兒也沒隨了沈丞相的狡詐和許氏的精明。
“三姐姐這說的是哪裏話,沈伯母也是希望清原能盡快融入沈家,她的一片慈愛之心,清原豈能辜負?”
“實在對不住,我忽然有些頭暈,想來是剛醒不久,精神不濟。清原就先回房了,三姐姐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等沈念茵回嘴,柳清原便假意扶額做虛弱狀,素手捏着絹帕,擦着額角並不存在的薄汗,略略欠身後,頭也不回地往問月堂行去。
她料定沈念茵只能吃下這啞巴虧,就算忍不住告訴了許氏和沈丞相,也只會惹來一頓責罵。畢竟她嫁給沈嘉彥一事,在沈丞相看來勢在必行,他絕不會容許任何人打亂自己的計劃。
沈念茵看着施施然離去的女子,氣得幾乎跳腳,待回到自己的屋子,便不管不顧地砸起東西來,博古架上原本擺放整齊的瓷器,現下只剩一片狼藉。
“茵兒,你這是在鬧什麼?”
許氏的德音閣與沈念茵的秋水居隔得並不遠,聽到動靜後便趕了來。進門便見着滿地凌亂,遠山眉緊緊蹙在一起,卻也不舍得責罵女兒,只是低聲吩咐翠喜把這裏打掃幹淨。
沈念茵看到許氏進門,立馬撒起嬌來,一下撲進了她的懷裏,樣子好不委屈。
“娘,那柳清原真是太討厭了,爹爹爲什麼讓她住進府中啊?”
“你這丫頭,是不是又到人家面前耍小性子了?”
“你說說你,生氣歸生氣,弄得這一地碎瓷片,若是傷到自己可怎生是好?再說了,你爹爹做事向來都有他的道理,這柳清原日後必是要許給你哥哥的,你又何苦與她爲難?”
沈夫人一邊說着,一邊輕拍着女兒的脊背,疼愛中帶了些許無奈。可沈三小姐聽了這話卻不幹了,一骨碌地從許氏懷裏鑽出,大聲嚷嚷起來。
“茵兒不明白,爲什麼您和爹爹一定要她嫁給哥哥?您明知道含月姐姐她……”
話還沒說完,就被門外的一聲怒喝打斷,那聲音讓沈念茵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雖然母親極其寵愛她,但沈三小姐卻十分害怕自家爹爹,尤其是沈青雲發怒的時候。
身着寬大衣袍的男子走入房內,面上雖沒什麼表情,可周圍的婢子還是嚇得瑟瑟發抖,只覺得沈丞相周身都散發着怒意,生怕這怒火燃到自個兒身上。
“胡鬧!你哥哥的婚事,何時輪得到你指手畫腳了?你平日裏就是這麼學規矩的?看來爲父還是對你太過放縱了,就罰你抄寫二十遍女誡,長長記性罷,抄不完不必出門。”
果不其然,一切如柳清原所料,沈念茵耍鬧抱怨,反而惹來一頓責罵,現下還得罰抄女誡,心裏別提有多恨柳清原了。
許氏見自家夫君板着個臉,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叫人多照看些,便隨着夫君離開。
這頭,柳清原正吃着盤中精致的糕點,開始琢磨自己今後的路該如何走。
重活一世,仍舊無法改變家人喪命的命運,這令她十分遺憾,可過了這麼多年,柳清原早已走出了悲慟,現下,避免嫁給沈嘉彥,給爹娘報仇雪恨,才是重中之重。
丞相府勢大,她孤立無援,盲目出擊無異於以卵擊石,須得仔細籌謀,不過她一個人又該如何計劃實施報仇呢?
思及此,柳清原瞥了眼立在身旁的巧兒,這丫頭是沈家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她留意着,還真是不好辦呢……
——
“三小姐,婢子抄完了。”
丫鬟秀兒將自己抄好的女誡呈給沈念茵瞧,而沈念茵卻擺了擺手,毫不在意地說:“不看了,拿上它,隨我去父親的書房。”
雖說沈丞相那日罰沈三小姐抄寫女誡,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沈三小姐轉頭就丟給了丫鬟,自己則悠哉悠哉地玩了起來,除了不好外出,其他與平日並無兩樣。
等到了書房外,卻被常福告知父親不在。沈念茵原打算回秋水居的,卻看到了不遠處的二哥,她連忙小跑過去。
“二哥,二哥,你等等我!”
“三妹妹找我有事?怎跑得如此匆忙,可是有什麼要緊的需要二哥幫忙?”
沈嘉彥看着自家妹妹這莽莽撞撞的勁兒,不禁搖了搖頭。不過他倒也習慣了,這個妹妹從小被嬌寵着長大,連自己也願意多讓着些,母親每每提及她的婚事都長籲短嘆,生怕三妹妹會在婆家吃了虧。
“二哥,你當真要讓那柳清原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