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比方才蘇落薇撕毀婚書時,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隊玄甲騎兵如黑色的潮水般涌來,訓練有素地分列街道兩側,沉重的馬蹄鐵敲擊在青石板上,發出令人心顫的“噠噠”聲,肅殺之氣撲面而來,瞬間沖散了所有關於婚約的喧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從那抹決絕的紅色身影,轉向了這支代表着北辰王府、代表着那位曾經戰功赫赫、如今卻纏綿病榻的戰神親衛。
蘇落薇的腳步只是微微一頓,便繼續向前,北辰王傷重,與她何幹?她現在自身難保,當務之急是找個安全的地方,理清思緒,檢查這具身體的情況。
然而,她不想惹事,事卻要惹她。
站住!
一聲暴喝自身後響起,是太子南宮燁,他從極度的震驚和羞辱中回過神來,臉色鐵青,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蘇落薇當衆撕毀婚書,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這位儲君的臉上!若就此讓她離去,他太子威嚴何存?
蘇落薇!你竟敢撕毀御賜婚書,此乃大不敬之罪!形同謀逆!南宮燁聲音冰寒,帶着凜冽的殺意,來人!給本宮拿下這個狂徒!
數名東宮侍衛應聲而出,如狼似虎地撲向蘇落薇。
圍觀百姓發出一陣低呼,紛紛後退,生怕被牽連,蘇清婉眼底則閃過一絲快意,這個蠢貨,竟然自己作死,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蘇落薇心中一凜,這具身體虛弱無比,莫說對抗這些訓練有素的侍衛,便是跑快些都吃力,難道剛穿越過來,就要再死一次?
她眼神急速掃視周圍,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脫身之法,硬拼是下下策,只能……
就在侍衛的手即將觸碰到蘇落薇肩膀的刹那——
嗡!
一道凌厲的破空之聲驟然響起!
只見一道烏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從玄甲騎兵的隊伍中激射而出!
噗!噗!噗!
接連幾聲悶響,那幾名撲向蘇落薇的東宮侍衛,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慘叫着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每個人的手腕處,都深深嵌入了一枚造型奇特的烏黑玄鐵鏢,鮮血瞬間涌出,竟是被直接廢掉了手腕!
變故突生!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太子南宮燁。
誰?誰敢在東宮拿人之時出手?而且還是用的如此狠辣的手段?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隊沉默的玄甲騎兵。
只見騎兵隊伍微微分開,一騎緩緩上前,馬上的騎士並未着全甲,只穿着一身玄色勁裝,面容冷峻,眼神如鷹隼般銳利,他手中把玩着幾枚同樣的烏黑玄鐵鏢,剛才出手的,顯然就是他。
凌風!南宮燁瞳孔一縮,認出了來人,這是北辰王夜北辰麾下第一親衛,凌風!他竟敢……
凌風,你這是什麼意思?!南宮燁強壓怒火,厲聲質問,你要插手本宮之事,與東宮爲敵嗎?
凌風端坐馬上,面對太子的質問,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抱了抱拳,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太子殿下恕罪,末將奉王爺之命,請蘇大小姐過府一敘。
王爺之命?北辰王夜北辰?
請蘇落薇過府一敘?
這話如同平地驚雷,再次將所有人炸得外焦裏嫩!
北辰王是何等人物?那是大靖朝的戰神,是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的存在!即便如今重傷癱瘓,餘威猶在,他麾下的北辰軍更是只認王爺,不認天子!
他怎麼會認識蘇落薇這個“廢柴”?還要在這個當口“請”她過府?
南宮燁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北辰王此舉,分明是在打他的臉!是在明晃晃地庇護蘇落薇!
北辰王叔要見她?南宮燁幾乎是咬着牙說道,王叔重傷在身,爲何要見一個無關之人?此女剛犯下大不敬之罪,本宮必須將她帶回東宮審問!
凌風的目光淡淡掃過地上哀嚎的侍衛,語氣依舊平淡:王爺的心思,末將不敢揣測,王爺只吩咐,務必‘請’到蘇大小姐,至於其他……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南宮燁,王爺說,蘇大小姐方才撕毀的,是‘婚書’,並非聖旨,婚約乃兩家私事,既已撕毀,便已了結,談不上‘大不敬’。
你!南宮燁氣結,胸口劇烈起伏,夜北辰這話,是擺明了要歪曲事實,保下蘇落薇!
蘇落薇此刻也是心中驚疑不定,北辰王夜北辰?她記憶中與原主毫無交集,他爲何要幫她?是巧合,還是別有目的?
不過,眼下這無疑是脫離困境的最佳機會,與其落入太子手中生死難料,不如去會一會那位神秘的北辰王。
心思電轉間,蘇落薇已然做出了決定,她看也沒看氣得發抖的南宮燁,轉身面向凌風,微微頷首,語氣不卑不亢:有勞凌侍衛帶路。
凌風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這位蘇大小姐,似乎與傳聞中那個怯懦無能的廢柴截然不同,面對如此陣仗,竟能如此鎮定自若。
蘇大小姐,請!凌風側身,示意手下牽來一匹溫順的駿馬。
蘇落薇沒有絲毫猶豫,抓住馬鞍,動作略顯生疏卻異常堅定地翻身上馬,那一抹紅色的嫁衣在玄甲騎兵中,顯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奪目。
蘇落薇!你敢走!南宮燁怒極,幾乎要不顧身份親自上前阻攔。
凌風策馬,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南宮燁與蘇落薇之間,玄甲騎兵們同時握緊了腰間的刀柄,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彌漫開來,竟讓東宮的侍衛們不敢上前半步。
太子殿下,凌風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着沙場淬煉出的鐵血意味,王爺還在府中等候,末將告辭!
說完,不再理會臉色鐵青的南宮燁,護着蘇落薇,一行人如同來時一般,化作一道黑色的鐵流,迅速消失在長街盡頭。
只留下滿地狼藉的婚書碎片,一群目瞪口呆的百姓,以及一個顏面掃地、怒火攻心的太子。
……
北辰王府坐落於京城西側,占地極廣,府邸森嚴,與太子東宮的奢華精致不同,北辰王府處處透着一股軍旅的簡練與肅穆,黑石砌成的圍牆,門口矗立的不是石獅,而是兩尊猙獰的睚眥石像,目光凶悍,擇人而噬。
一路行來,守衛皆是玄甲佩刀,眼神銳利,氣息沉穩,顯然都是百戰精兵,整個王府安靜得可怕,只有規律的腳步聲和甲胄摩擦的輕微聲響。
蘇落薇心中暗暗警惕,這位北辰王,絕非易與之輩。
穿過幾重院落,凌風在一處極爲幽靜的院落前停下,院門上書“墨淵閣”三個蒼勁大字。
蘇大小姐,王爺在裏面等您,凌風推開院門,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自己卻守在門外,並未進去的意思。
蘇落薇深吸一口氣,既來之,則安之。她倒要看看,這位北辰王,究竟意欲何爲。
院落內陳設極爲簡單,青石板鋪地,角落種着幾叢翠竹,除此之外,再無他物。正對着院門的房門敞開着,裏面光線有些昏暗。
蘇落薇邁步走入房中。
一股濃鬱的藥味混雜着一種淡淡的、如同雪後鬆針般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
房間很大,陳設依舊簡潔,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被窗邊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吸引了過去。
他背對着她,穿着一身玄色錦袍,墨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即便坐在輪椅上,背影依舊挺拔如鬆,寬肩窄腰,勾勒出流暢而充滿力量的線條。
僅僅一個背影,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巨大的壓迫感。
仿佛感應到她的到來,輪椅緩緩轉動。
當看清那張臉時,即便是見慣了現代各種明星帥哥的蘇落薇,呼吸也不由得一滯。
那是一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俊美臉龐。五官深邃如雕刻,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線條完美得近乎凌厲。但他的臉色是一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然而這份蒼白,非但沒有削弱他的魅力,反而爲他增添了幾分易碎而危險的神秘氣質。
最懾人的是他那雙眼睛!
深邃如同古井寒潭,瞳孔是罕見的純黑色,裏面仿佛蘊藏着化不開的濃墨與冰霜,當他看向你時,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靈魂深處。
蘇落薇瞬間斷定,這絕不是一個會被傷病打倒的男人,他的眼神裏,沒有頹廢,沒有絕望,只有深不見底的平靜,以及潛藏在平靜之下,隨時可能爆發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強大意志。
四目相對!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在碰撞。
蘇落薇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同樣平靜地回視着他,她在評估,在判斷!
夜北辰也在看着她,眼前的女子,一身刺目的紅妝,卻掩不住她眉宇間的清冷與倔強,她站得很直,像一株迎風而立的白楊,眼神清澈而銳利,帶着一種與年齡和傳聞不符的沉穩與智慧。
果然,和他調查來的信息,以及剛才暗衛回報的“當衆撕毀婚書”的形象,慢慢重合。
蘇落薇,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卻帶着一種獨特的磁性,敲打在人的心弦上!
見過北辰王爺!蘇落薇依着記憶中的禮節,微微福身,姿態從容,多謝王爺方才解圍!
解圍?夜北辰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爲是錯覺,本王只是覺得,一個敢當衆撕毀太子婚書的女子,或許有點意思。
他操控着輪椅,緩緩靠近她,那股冷冽的氣息更加清晰。
而且、他停頓了一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額角那處不甚明顯的、剛剛結痂的傷口上(那是原主磕碰所致),語氣平淡無波,“你似乎,忘了謝本王的‘救命之恩’!
蘇落薇心中猛地一凜!
救命之恩?
她瞬間想起穿越而來時,額角那致命的疼痛和虛弱感,原主,分明是因爲極度悲憤和羞辱,氣急攻心而亡!難道……
她瞳孔微縮,看向夜北辰:“王爺是何意?”
夜北辰的輪椅已經停在她面前不足三步遠的地方,他微微抬眼,那雙墨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若非本王讓凌風出手,攪亂氣場,驚醒了你……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你現在,已經是一具被太子帶回東宮,任意處置的屍體了。
“!!!”
蘇落薇渾身一震,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他看出來了!
他不僅知道太子會發難,他甚至可能……看出了她並非原來的蘇落薇?!或者說,他看出了原主已死,而她這個異世之魂占據了這具身體?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他請她過府,絕非一時興起!
蘇落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他既然點破,卻沒有當場將她作爲妖孽處置,反而將她“請”回府中,必然有所圖謀。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迎上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語氣恢復了平靜:那麼,王爺‘請’我過來,不只是爲了告訴我這件事吧?您需要我做什麼?或者說,我能爲您做什麼?
夜北辰看着她迅速冷靜下來,並且直指核心問題,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欣賞。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將袖口稍稍挽起,露出手腕。
只見他那蒼白的手腕內側,隱約可見幾條細小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青黑色線痕,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向着心脈的方向蠕動!
本王身中‘噬心蠱’十年,三月前邊疆一戰,舊傷引爆蠱毒,毒素侵入經脈,導致雙腿癱瘓,夜北辰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太醫院那群廢物,束手無策,他們斷定,本王活不過今年冬天。
噬心蠱!蠱毒!
蘇落薇眼神一凝,這在她擅長的領域之內!作爲頂尖醫毒專家,她對各種奇毒、蠱蟲都有極深的研究。
她上前一步,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伸手搭上了他的腕脈。
指尖觸碰到他冰涼的皮膚,蘇落薇心中微微一驚,這體溫,低得不正常。
夜北辰沒有動,任由她施爲,那雙墨黑的眸子,始終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
蘇落薇屏息凝神,仔細感受着他的脈象,脈象沉澀紊亂,時快時慢,有一股陰寒歹毒的力量盤踞在他心脈附近,不斷侵蝕着他的生機,更棘手的是,他經脈中確實有多處鬱結堵塞,尤其是雙腿,氣血幾乎完全不通。
情況確實非常嚴重,若非他本身意志力驚人,內力深厚,恐怕早已斃命。
片刻後,蘇落薇鬆開手,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夜北辰。
太醫院斷你活不過今年冬天?她唇角微揚,露出一抹自信到近乎狂妄的笑容,若我出手,保你三個月內毒素壓制,半年內蠱蟲可控,一年內……讓你重新站起來。”
饒是以夜北辰的定力,在聽到她如此篤定而驚人的話語時,深邃的眼底也掠過一絲波瀾。
條件?他言簡意賅。
很簡單,蘇落薇站直身體,目光清亮,第一,在我爲你治療期間,北辰王府需提供絕對的安全庇護,包括應對太子乃至皇室的壓力。
“可”。
第二,我需要絕對的信任和配合,我的治療方法,或許聞所未聞,你不能質疑,只需照做。
夜北辰看着她,眸色深沉:“可。”
第三,蘇落薇頓了頓,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需要自由,我不是你的囚犯,也不是你的附屬品,我們是合作者,治好你,我離開,你我兩清。
房間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窗外的光線透過窗櫺,在兩人之間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夜北辰深邃的目光鎖在她臉上,仿佛要將她從裏到外看個透徹。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回蕩:
前兩條,依你!
至於第三條……他操控輪椅,再次向前,逼近蘇落薇,那股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待本王站起來之日,你若還想走,本王絕不強留!
“但在此之間……”
他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緩緩落下。
你、是本王的人!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