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裏罵罵咧咧，翻來覆去就是那些話，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林老根站在一旁，搓着手，想勸又不敢，只能幹着急。
餘家的幾個孩子，餘志鵬、餘志岩、餘志康，都躲在大人身後，探頭探腦地看着這場鬧劇，小臉上滿是緊張。
“夠了！”
餘山一聲低喝，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心上。
院子裏瞬間鴉雀無聲，連趙蘭花的哭嚎都卡在了嗓子眼，噎得她直翻白眼。
餘山從頭到尾都沒看地上的趙蘭花一眼，他走到林家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林家寶渾身一抖，把頭埋得更深了，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餘山冷笑一聲，聲音裏透着徹骨的寒意，“你推秀麗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她肚子裏還懷着孩子？你把你姐推倒在地，害她早產，九死一生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你不是故意的？”
“什麼？”
趙蘭花和林老根都愣住了。
“你說什麼？秀麗……生了？”趙蘭花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只聽說兒子在餘家吃了虧，急吼吼地就跑來要說法，壓根就沒想過這裏頭還有這麼一出。
餘山轉向他們，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沒錯，生了，。就在你這寶貝兒子把她推倒之後，大出血，提前發動了，要不是我們家及時發現，現在就是一屍兩命！”
“我們家沒上門去找你們林家算賬，已經是看在秀麗的面子上，你們倒好，自己找上門來撒野？”
“臉呢？”
餘山最後兩個字，像兩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家夫婦的臉上。
趙蘭花徹底傻了，她看看躺椅上沒聲了的兒子，又看看緊閉的東屋房門，嘴巴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不信。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東屋的門開了。
林秀麗穿着厚厚的棉衣，臉色蒼白得像紙，由丈夫餘衛國攙扶着，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她剛生產完，身子虛弱到了極點，每走一步，腿肚子都在打顫。
可她還是走出來了。
她聽到了院子裏所有的對話。
當她看到她媽趙蘭花那張錯愕的臉，看到她爸林老根那副窩囊相，看到她那半死不活的弟弟時，心裏最後一點念想，也徹底斷了。
從她記事起，家裏所有好吃的、好穿的，都是弟弟林家寶的。
她想多吃一個雞蛋，會被罵是賠錢貨。
她考上了高中，通知書卻被她媽撕了，說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賺錢，給弟弟攢學費、蓋房子。
她出嫁時，餘家給了三百塊錢彩禮，她媽一分沒給她，全拿去給林家寶買了輛嶄新的自行車。
她認了。
她總想着，那是她親弟弟，是她爸媽，血濃於水，總歸是親人。
直到今天。
她因爲林家寶，差點死了。
她的親生母親，關心的卻不是她的死活，而是她那個寶貝兒子被人打了。
林秀麗的目光從林家寶身上移開，落在了趙蘭花的臉上。
“媽。”
她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一樣。
趙蘭花一個激靈，總感覺事情要超出自己的掌控，於是張嘴要說些什麼，“秀麗，你聽媽說，媽不知道……媽要是知道你……”
“你不知道？”林秀麗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從小到大，你有什麼是知道的？你知道我冬天沒鞋穿，腳凍得全是口子嗎？
你知道我發高燒，你卻把錢拿去給林家寶買糖吃嗎？”
“你什麼都不知道。”
“在你心裏，只有你的寶貝兒子。”
林秀麗每說一句，臉色就更白一分，身體也晃得更厲害。
餘衛國心疼得不行，緊緊摟住她，想把她帶回屋裏去。
“秀麗，別說了，風大，咱回屋。”
林秀麗卻搖了搖頭，她掙開丈夫的手，往前站了一步。
那一步，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看着林家所有人，也看着餘家所有人，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喊了出來。
“我林秀麗，今天就把話撂在這！”
“從今往後，我跟你們林家，一刀兩斷，恩斷義絕！”
“我沒有爹，沒有媽，更沒有弟弟！”
“從此以後，是死是活，各不相幹！”
“你們，就當我死了吧！”
這幾句話，像是從她胸膛裏剖出來的，帶着血，帶着淚，帶着她二十二年來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絕望。
整個院子，死一般的寂靜。
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趙蘭花徹底懵了，她指着林秀秀，嘴唇哆嗦着：“你……你這個不孝女！你爲了外人，要跟親爹親媽斷絕關系？你……你會被天打雷劈的！”
“斷了正好！”
一直沒說話的王桂香突然開口了，她走到林秀麗身邊，一把將她攬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
“傻孩子，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從今往後，餘家就是你家，我就是你親媽！”
“誰要是敢欺負你，我這把老骨頭第一個不答應！”
老太太的話，像一股暖流，瞬間沖垮了林秀麗最後的防線。
“媽……”
林秀麗再也忍不住，趴在王桂香的肩膀上，放聲大哭。
那是她二十二年來，第一次這樣肆無忌憚地哭。
哭聲裏，有解脫，有新生。
而此時的餘寶珠，正躺在溫暖的被窩裏，聽着外面這場年度家庭倫理大戲。
眼珠子轉的滴溜圓，顯然一點睡意都沒有了，全是對媽媽逃脫魔窟的高興。
這種極品親戚，必須斷！
否則就會像她上一世那樣，被親爸後媽虐待死。
這輩子好不容易投了個好胎，爺爺奶奶明事理，伯伯嬸嬸不作妖，親爹更是個護妻狂魔，餘寶珠並不想讓媽媽被這幫極品拖累。
外面，趙蘭花還在撒潑打滾，嘴裏不幹不淨地咒罵着。
餘山站在那，大喝一聲，“哭夠了沒？哭夠了就帶着你兒子滾蛋！”
“從今往後，你們要是再敢踏進我們餘家大門一步，或者敢在外面說秀麗一句不是，就別怪我餘山不講情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