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景洲果然依約來接我。
他給我帶了一件昂貴的禮服,是某個奢侈品牌的當季新款。
“清顏,快換上吧,宴會快開始了。”
他的語氣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我沒動。
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顧景洲,這三年,我給你做的衣服,不下百件。”
“你可曾送過我一件?”
顧景洲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尷尬地說:“以前在山裏,條件不允許嘛。
以後,以後我天天給你買。”
又是以後。
他的“以後”,就像是掛在驢子眼前的胡蘿卜,永遠都吃不到嘴裏。
我沒再說什麼,拿起那件禮服,走進了裏屋。
鏡子裏,映出一張清麗絕塵的臉。
這三年,爲了照顧他,我素面朝天,荊釵布裙,幾乎都快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
如今換上這身華服,略施粉黛,竟有些恍如隔世。
我走出屋子的時候,顧景洲的眼睛裏閃過一抹驚豔。
他大概從沒想過,那個整天圍着灶台轉的“村婦”,也能有這樣光彩照人的一面。
但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很漂亮。”
然後,便拉着我往外走。
“快走吧,要遲到了。”
他的手很涼。
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溫度。
顧家的餞行宴,設在京城最頂級的七星級酒店。
宴會廳裏,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每一個人都穿着得體,笑容精致,說着場面上的客套話。
顧景洲一出現,立刻就成爲了全場的焦點。
“景洲回來了!”
“哎喲,這孩子,可算回來了,老爺子天天念叨你。”
“聽說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準備接手家裏的生意了?”
一群人圍了上來,熱情地和他打着招呼。
顧景洲遊刃有餘地應付着,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
他天生就屬於這樣的地方。
而我,站在他身邊,像個局外人,和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有人注意到了我,好奇地問:“景洲,這位是?”
顧景洲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我,然後含糊地介紹道:“一個朋友。”
朋友。
我救了他的命,照顧了他三年。
到頭來,只換來一句輕飄飄的“朋友”。
周圍的人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看我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輕視和打量。
我不在意。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着。
很快,我就找到了我的目標。
在宴會廳的一個角落裏,一個穿着白色長裙,面色有些蒼白的女孩,
正含情脈脈地看着顧景洲。
她應該就是林詩檸了。
長得確實是我見猶憐,一副病美人的樣子。
想必昨天那顆保命丹,已經讓她吃了。
看她的氣色,雖然還有些虛弱,但已經沒有了性命之憂。
我的丹藥,果然是靈驗。
顧景洲顯然也看到了她。
他匆匆應付完身邊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朝她走了過去。
“詩檸,你感覺怎麼樣?”
他的聲音裏,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和關切。
“景洲,我好多了。”
林詩檸柔柔地一笑,伸出手,似乎想去拉他的手。
顧景洲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我的方向。
最終,他還是沒有握住那只手,只是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就好。”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對視着,眼中的情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周圍的人都識趣地散開了,爲他們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我成了那個唯一的,多餘的,不識趣的人。
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走了過來,大概是顧景洲的母親。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裏滿是挑剔和不屑。
“你就是那個救了我們家景洲的鄉下女人?”
她的語氣高高在上,像是在施舍。
我沒說話。
婦人從手包裏拿出一張支票,遞到我面前。
“這裏是一千萬,拿着錢,離開我兒子。”
“我們顧家,是不會承認你這種身份不明的兒媳婦的。”
“景洲未來的妻子,只會是詩檸。”
我看着那張支票,笑了。
一千萬。
真是好大的手筆。
用一千萬,買斷我三年的青春和心血,買斷我一條命。
顧家的人,果然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一樣的涼薄,一樣的自以爲是。
我沒有接那張支票。
我的目光,越過她,看向不遠處的顧景洲。
他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朝我看了過來。
他的眼神裏,帶着一絲懇求。
他在求我,不要鬧。
他在求我,乖乖地拿着錢走人。
我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這場獨角戲,是時候該落幕了。
我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杯紅酒,緩緩地走到了宴會廳中央的高台上。
那裏有一個麥克風。
我拿起麥克風,輕輕地拍了拍。
“喂,喂。”
清脆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了整個宴會廳。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顧景洲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蘇清顏,你要幹什麼!快下來!”
他沖我低吼道,快步向我走來。
我沒有理他。
我看着台下那些錯愕、好奇、輕蔑的眼神,微微一笑。
“大家好,我叫蘇清顏。”
“可能大家對我有點陌生,沒關系,我做個自我介紹。”
“我是顧景洲的,妻子。”
“三年前,他快死的時候,我們結的婚。”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顧景洲的母親,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胡說八道什麼!”
顧景洲也沖到了台下,仰着頭,死死地瞪着我。
“蘇清顏,你瘋了!快給我下來!”
我看着他,笑得更燦爛了。
“別急啊,顧景洲。”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我不僅是你的妻子,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這三年來,你身上的每一處傷,都是我親手治好的。”
“爲了讓你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站在這裏,我耗費了多少心血,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特別是,爲了壓制你體內因爲舊傷而隨時可能復發的寒毒,
我用九九八十一根特制的金針,封住了你全身的要穴。”
“這金針,每個月都需要我用獨門心法爲你催動一次,才能保證你安然無恙。”
“否則,寒毒攻心,神仙難救。”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他瞬間慘白的臉,和台下衆人震驚的表情。
“昨天,你爲了救你的初戀情人,從我這裏拿走了一顆保命丹。”
“你說,那只是一顆普通的藥丸。”
“你說,我們三年的夫妻情分,比不上她的一根頭發。”
“好啊。”
“既然你這麼情深義重,那我這個做妻子的,也該成全你。”
“這續命的金針,你也不需要了。”
“畢竟,沒了我的調理,你的舊傷復發,生不如死的樣子,應該會很精彩。”
說完,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我伸出手,對着虛空中的顧景洲,猛地一握。
“收!”
一聲輕喝。
顧景洲的身體猛地一震。
下一秒,幾十根細如牛毛的金針,竟然從他的西裝下,破體而出!
帶着點點血珠,懸浮在半空中。
然後,齊刷刷地調轉方向,飛回到了我的手中。
我攤開手掌,八十一根金針,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而台下的顧景洲,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臉上瞬間布滿了青黑色的紋路,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他口中發出,響徹了整個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