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名守軍合圍,竟無人能近其身。
眼見江東援軍將至,柳成咬牙喝令:"放箭!無差別射殺城門洞!"
"住手!"李欽怒吼,"那裏還有我們的弟兄!"
柳成見李欽猶豫不決,頓時面目扭曲,厲聲咆哮:“江東賊寇若攻入城內,我等皆難逃一死!想活命的,立即給我放箭,不分敵我!”
“嗖嗖嗖——”
數千支箭矢如暴雨般傾瀉向混戰的人群,慘嚎聲驟起。
最先遭殃的竟是鄧城守軍——他們至死都未料到,奪命的箭矢竟來自身後同袍。
孫賁亦未料到守將竟如此狠絕。
這般無差別射殺雖會折損己方兵力,卻能將江東軍死死攔在城下。
“殺——”
僵局之際,黃蓋率援軍殺至。
江東精銳持盾沖入城門,守軍頃刻潰散,或逃或降。
一個時辰後,濃重的血腥味籠罩城門。
張猛踢開腳邊屍首,抱拳稟報:“少將軍,此乃自刎的鄧城守將李欽。”
“雖庸碌,倒有幾分骨氣。”
孫賁微微頷首。
張猛忽拽過一名荊州校尉,笑道:“這柳成識破我軍計策,是個人才,殺了可惜!”
孫賁審視眼前濃眉鷹目的男子,卻見其突然挺直腰杆,正氣凜然道:“孫賁,休要妄想勸降!”
“哦?那便成全你。”
孫賁嘴角噙笑。
他早捕捉到對方眼底的怨毒——對同袍都能痛下 ** 的豺狼,豈配爲伍?
柳成頓時慌了神。
按他預想,孫賁本該殷勤招攬,自己再假意推拒……
“少將軍!”
張猛急勸,“柳成膽識過人……”
“此人心狠手辣,留之必爲後患。”
孫賁冷然揮手,“斬!”
“孫賁!你這懦夫!”
柳成被拖行時仍在嘶吼。
張猛不解:“他確有才幹……”
“雲逸,”
孫賁望向染血的城牆,“能對同袍放箭之人,怎配與我等並肩?”
**漢水之濱的襄陽舟楫如梭,因多年未歷戰火,更顯富庶。
自劉表遷治所於此,南北商賈絡繹不絕。
此刻,一隊腰佩虎翼刀的武士簇擁着華貴馬車疾馳過街。
車中端坐着蔡氏族長蔡瑁——這位憑借聯姻縱橫荊州的權貴,正反復摩挲竹簡,唇間溢出低語。
“真沒想到黃祖竟有這般能耐,連威震江東的猛虎孫堅都被他一箭射殺,實在令人意外!”
“新上任的孫賁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以黃祖的手段,拿下他們盤踞的樊城指日可待。”
“斬殺孫堅已是奇功一件,若再讓黃祖立下戰功,只怕日後難以制衡,別忘了他們黃氏一族在江夏的根基!”
……
蔡瑁暗自盤算,若不加以阻攔,孫賁絕非黃祖對手。
屆時黃祖再建新功,勢必權勢更盛。
身爲蔡氏族長,他並不在意前線勝負。
只要不威脅蔡氏在荊州的統治,即便戰事失利也無妨。
他真正關心的是如何將黃祖調回江夏,換上蔡氏子弟接管荊州軍,好摘取最後的勝利果實,徹底壓過蒯氏風頭。
正思忖間,馬車已停在鎮南將軍府前。
作爲常客,守衛見是蔡瑁便直接放行。
穿過庭院來到書房外,守衛不需吩咐便入內通報。
不多時出來躬身道:“軍師大人,主公有請!”
蔡瑁現任鎮南將軍軍師,故衆人皆以軍師相稱。
“有勞。”
他謙和地拱手致意,全無倨傲之態。
能執掌荊州第一世家,蔡瑁不僅深諳權謀,更懂得謙遜之道。
他深知狂妄自大只會招致滅頂之災。
當然,這份溫潤只對盟友展現。
若有人膽敢觸怒,便會領教到這位謙謙君子的雷霆手段。
書房內,年近五旬的劉表正執卷而讀。
雖鬢發如霜,雙目卻炯炯有神。
見蔡瑁進來,便放下竹簡。
“主公,黃祖傳來捷報!”
蔡瑁恭敬呈上竹簡。
“哦?黃祖擋住孫堅了?”
劉表漫不經心地展開竹簡,眉梢微揚。
此前孫堅連戰連捷,連黃祖都屢吃敗仗。
聽聞捷報,劉表只當是暫時擊退敵軍。
可當目光掃過竹簡,他頓時瞠目結舌:“孫堅死了?”
“正是,黃祖用計誅殺了孫堅。”
蔡瑁特意在“用計”
二字上加重語氣。
劉表未察覺異樣,震驚很快化作狂喜:“好!江東猛虎既除,我荊州無憂矣!”
“全賴主公慧眼識珠,委黃祖以重任。
這首功當歸主公。”
蔡瑁躬身行禮,語帶欽佩。
“軍師過譽了,首功當屬黃祖。”
劉表連連擺手,嘴角卻掩不住笑意。
察覺主公對黃祖的賞識,蔡瑁眼波微動,試探道:“以黃祖之功,僅掌江夏恐難匹配。
不如讓他兼任南郡太守?”
“兼任南郡太守?”
劉表沉吟不語。
雖是大功,但兩郡之地未免賞賜過重。
見劉表遲疑,蔡瑁又故作惶恐道:“屬下失言,僅加封南郡太守仍顯不足。”
“還不夠?”
劉表愕然。
蔡瑁佯裝忐忑道:“加封南郡是酬其誅殺孫堅之功。
可眼下黃祖即將攻破樊城,這又是一樁該厚賞的戰功啊!”
“該厚賞的戰功”
六字如芒刺在背,令劉表悚然一驚。
他突然意識到:若再立新功,自己竟無物可賞!
功高震主這把 ** 劍,稍有不慎便會反噬其主。
想到“取而代之”
四字,劉表額角滲出冷汗。
見計策奏效,蔡瑁正欲告退,忽聞劉表喚道:“軍師,黃祖征戰勞頓,不如先讓他回江夏休整。”
蔡瑁故作遲疑:“可黃祖若返,該由誰接掌荊州軍?樊城尚有餘寇未清......”
劉表笑道:“孫堅既死,江東軍已成烏合之衆。
孫賁黃口小兒不足爲慮。
你從蔡氏子弟中擇才接掌便是。”
一切盡在掌控,蔡瑁心滿意足地躬身:“主公英明!”
夜色深沉,鄧城府衙內,孫賁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
忽然,黃蓋疾步踏入,抱拳問道:“少將軍,我軍是否該乘勝追擊,直取襄陽?”
孫賁緩緩睜眼,搖頭道:“眼下攻打襄陽,並非良機。”
黃蓋眉頭緊鎖:“爲何?黃祖三萬大軍已全軍覆沒,劉表兵力空虛,此時不攻,更待何時?”
“黃將軍所言不無道理,但我軍連番征戰,將士疲憊。
況且襄陽城高池深,易守難攻。
劉表雖兵力不足,卻得荊州世家支持,隨時可募集數萬新兵。”
“難道荊州就此與我軍無緣?”
黃蓋語氣中透着不甘。
孫賁淡然一笑:“荊州遲早是我囊中之物,只是時機未到。”
“時機?”
“待我軍在荊州站穩腳跟,與世家結盟,再解決袁術的威脅,便是奪取襄陽、掌控荊州之時!”
黃蓋疑惑道:“袁術乃我軍盟友,怎會成威脅?”
孫賁目光深邃:“若叔父尚在,以他的威望,袁術自會倚重。
可如今叔父早逝,袁術豈會將我這晚輩放在眼裏?他早對江東軍虎視眈眈,如今更會肆無忌憚。”
“若不向袁術低頭,必會招致他的討伐!”
黃蓋聞言,心中震撼,對孫賁的深謀遠慮欽佩不已。
他暗自思忖:能輔佐如此雄主,或許是天意!
定了定神,黃蓋又問:“少將軍,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孫賁沉聲道:“回樊城,以黃祖首級祭奠叔父!”
聽到“黃祖”
二字,黃蓋眼中怒火升騰:“好!用這賊子的頭顱告慰主公在天之靈!”
商議已定,孫賁命張猛留守鄧城,自與黃蓋率數百精騎疾馳返回樊城。
兩日後,樊城西南十裏處。
孫賁、程普、黃蓋、韓當等將領,率領萬餘江東軍將士,身着素服跪於祭壇前。
默哀畢,孫賁持刀走向黃祖屍首,手起刀落,斬下其首級。
他提着血淋淋的頭顱,一步一叩登上祭壇,跪在孫堅靈前。
“叔父,侄兒已取黃祖首級,爲您 ** !”
“叔父一生驍勇,平定四方,威震天下,卻英年早逝,令人痛心!”
“侄兒必繼承遺志,光大門楣,告慰叔父在天之靈!”
孫賁聲淚俱下,念完祭文後伏地痛哭。
衆將士無不悲慟,哭聲震天。
祭奠尾聲,程普、黃蓋、韓當對視一眼,齊齊上前叩拜。
“少將軍智勇雙全,乃當世明主,我等願奉您爲主!”
萬餘將士齊聲高呼:“願奉少將軍爲主!”
聲浪如潮,久久不息。
孫賁神色平靜,心中卻已掀起滔天巨浪。
“主公”
二字入耳,如清泉滌蕩心塵。
初臨此世的惶惑,竟在這聲呼喚中煙消雲散!
亂世烽煙裏,城池可失,黎民可散,唯刀槍不可棄——執戈者方爲執棋人。
當鐵甲鏗鏘聲穿透暮色時,孫賁撫過腰間劍柄。
這支新鑄的利刃,終將劈開宿命的繭。
蔡瑁的馬車碾碎襄陽青石道上的晨光,鎮南將軍府的銅釘朱門在他眼前豁然洞開。
“軍師今日竟未戴冠?”
守門牙將攥緊長戟。
檐角鐵馬叮當聲裏,同僚的耳語散在風中:“怕是江夏敗了。”
穿過三重影壁時,蔡瑁的袍袖掃落案頭竹簡。
黃祖的首級與三萬枯骨,此刻正壓在他舌底翻滾。
“德珪來得正好。”
劉表撂下批閱半卷的軍報,麈尾輕點案上輿圖,“可是要討教封賞蔡氏子弟的章程?”
“黃祖全軍覆沒。”
蔡瑁的指甲掐進掌心,“孫賁小兒一箭貫喉。”
玉鎮紙砸在青銅獸鈕上,裂帛般的嘶吼驚飛檐上棲鴉:“豎子安敢?!”
“中計那夜,黃祖正捧着大族獻上的降書。”
蔡瑁忽覺案上燈影如鬼火遊移,“此刻樊城距此,不過五日程。”
劉表袖中手指急顫三下,突然抓過令箭:“一着江夏換將,二調文聘馳援,三遣辯士緩兵——你親自督軍。”
蔡瑁躬身時瞥見梁間懸着的九節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