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竟已歸來。
盱眙撤兵時,劉備爲速歸,僅帶蘇遮與輕騎,令關羽殿後。
實則是劉備未全信蘇遮,留此後手。
若此乃袁術之計,趁退兵追擊,劉備恐遭不測。
蘇遮淺笑,在他看來,劉備仁德雄主,胸中韜略不可小覷。
踱步之人見蘇遮現身,愁容盡掃,欣然道:
"先生醒了?"
劉備如此禮遇,稱其爲先生。
蘇遮忙拱手還禮。
“劉將軍叫我蘇遮就好。
我學識淺薄,實在當不起先生之稱。”
誰知劉備快步上前,拱手深深一揖,恭敬地向蘇遮行了一禮。
遠處花園那頭,張飛提着兩包禮物,興沖沖地趕來。
卻見大哥正躬身向昨日那位十七八歲的蘇公子行禮,不由心生好奇。
想到昨日大哥怒氣未消,他不敢貿然上前,便遠遠停下觀望。
張飛倒是個有眼力見的。
“先生請受我一拜。”
“若非先生在軍營中直言相諫,如雷霆震耳,冒死相勸,我恐怕還在夢中,徐州也難以保全。”
“先生如此高見,實乃人中龍鳳。
劉備願拜先生爲軍師, 大業!”
劉備保持着躬身的姿態,抱拳垂首,神情懇切。
昨夜探子回報的消息仍在腦中回蕩——
呂布果然親率兩千人馬從小沛出發,行至下邳西北五十裏處,又突然折返。
人心竟能貪婪至此?
想到下邳城中還有自己和兄弟們的家眷,劉備恨得咬牙切齒。
“若劉將軍再不回去,下邳必生變故”
——蘇遮的話竟一語成讖。
經過這番驗證,劉備已徹底信服。
首先,蘇遮絕非奸細。
其一,他毫無動機,否則何必冒險勸阻,救下張飛?
其二,他自稱穿越之人,無論真假,僅憑這兩日料敵先機的本事,便足以令人折服。
如此人才,說不定正是待價而沽的高人,特意前來投奔。
此時若不招攬,難道等他另投明主?
蘇遮心中也明白。
昨夜離開時,劉備尚且半信半疑。
如今一大早就等在門口,必是昨夜已證實了他的判斷。
但軍師一職,非同小可。
他雖熟讀歷史,卻不通軍事。
以他所知史實,從旁提醒劉備一二尚可,但真要當軍師,豈是懂歷史就能勝任的?
這三國亂世,即便知曉歷史,也不敢托大。
誰知史書是否有誤?
更何況,若因他的幹預導致歷史偏離,他哪有本事應對?
萬一臨陣出了餿主意,豈不誤事?
蘇遮爲難地開口:“軍師一職……我僅略知歷史,才疏學淺……恐怕難以勝任……”
劉備躬身暗想,高人難免有些傲氣,或許這兩日的怠慢已惹他不悅,便又說道:
“先生通曉古今,已是經天緯地之才。”
“先生苦讀十六載,放在如今也是飽學之士,何必過謙?”
“劉備先前不識先生之才,多有得罪,望先生海涵。”
“今後,備必尊先生之言,與先生共扶漢室,同謀大業!”
蘇遮心中苦笑。
他本想報個救命之恩,幫劉備躲過一劫,之後求個安穩日子便心滿意足。
這“扶漢大業”
的擔子,未免太重了些……
這工作來得突然,還是老板親自招聘,實在不適應。
何況連薪水都沒談……
跑題了跑題了……
想到這些,蘇遮沉默良久。
劉備見狀,以爲誠意不足,又懇切道:
“我救先生於危難,先生助我於水火,此乃天意。
得先生相助,大業必成!”
蘇遮一聽,暗暗叫苦。
看這架勢,劉備是賴上他了。
可他也不是毫無志向。
穿越前,他也曾是龍國一名心懷壯志的青年。
但努力有用嗎?到頭來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從小聽父親的話拼命讀書,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卻面臨畢業即失業的困境。
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沒做多久又遇上病毒肆虐。
公司裁員,首當其沖的就是他們這種老實人。
無奈創業,卻如旱鴨子下水,嗆得半死。
折騰多年,一無所獲,人卻憔悴不堪。
接着莫名穿越到東漢,又差點餓死。
好不容易緩口氣……
就不能讓他歇歇嗎?
唉……這大業,實在太沉重,他實在提不起勁……
見蘇遮仍在猶豫,一旁的關羽忍不住了。
“我大哥何等英雄,如今一再躬身懇求,先生何以如此無禮?”
“莫非先生並非真心輔佐我大哥?還是瞧不上我這寶刀?”
說罷,青龍偃月刀重重一墩,青石板頓時裂開數道縫隙。
“二弟不得無禮!”
劉備仍保持着躬身姿態,低聲呵斥。
關羽立刻收斂神色,垂首肅立。
得。
蘇遮心中哀嘆。
這兄弟倆,一個軟磨,一個硬泡,真是絕配。
罷了,隨他去吧。
反正等徐庶、諸葛亮出山,他就能脫身了。
算算時間,今年諸葛亮才十五歲,尚未拜師水鏡先生。
諸葛亮啊,快點長大吧!
蘇遮思慮片刻,終於下定決心,上前攙起劉備:
"玄德公不必如此,在下應允便是。”
"不過——在下有三個條件。”
劉備喜形於色:"先生請講!"
"其一,莫要透露在下來歷。”
"自然!"劉備爽快應承。
"其二,既已應允,必當竭盡全力。
望玄德公勿生疑慮!"
"這是自然!"劉備答得幹脆利落。
"其三,若尋得賢才接替,請允在下辭去軍師之職。”
劉備聞言遲疑:"這......"
蘇遮輕嘆:"辭官後仍會相助,只求能逍遙度日罷了。”
劉備轉憂爲喜,心想只要得他相助,官職名分又有何妨?
當即朗聲道:"好!"
說罷激動地一把抱住蘇遮。
瘦削的蘇遮被晃得東倒西歪,不禁想起幼時被父親抱着上學的往事。
那時因不願走路哭鬧,挨了兩巴掌才被抱起。
自那以後,他對男子擁抱便無甚好感。
劉皇叔啊劉皇叔,您的人設呢?
您的威嚴呢?
罷了,自己選的主公,忍了吧。
見劉備仍無離去之意,蘇遮試探道:"主公還有何吩咐?"
劉備手按劍柄,目光銳利:"依先生之見,眼下當如何應對?"
好家夥,這是要立馬上任啊!
蘇遮心下了然:呂布野心已現,袁術虎視眈眈,當務之急須先解決內患。
"主公稍安,待我洗漱更衣後再詳談。”
劉備見蘇遮眼角猶帶睡意,頓覺自己過於急躁。
蘇遮借洗漱之機整理思緒——歷史已然偏離軌跡,只能隨機應變了。
梳洗完畢,蘇遮攜茶而來。
"主公,當下局勢確實微妙。”他斟茶道,"徐州乃兵家必爭之地,陶謙拱手相讓,曹操虎視眈眈。
呂布雖敗,仍有精兵三千,若與主公共抗袁曹,必令其忌憚。”
劉備輕轉茶杯,暗自點頭。
"然呂布反復無常,弑主背信,袁氏兄弟皆不敢納。
此番欲奪徐州,其心可誅!此等人物,絕非良盟。”
劉備聞言怒捶桌案,竟在蘇遮面前失了往日的沉穩。
蘇遮從容道:"在下有一計,望主公三思。”
"先生請講。”
"何不將徐州讓與呂布?"
"噗——"劉備險些噴茶,拭唇道:"先前相讓,他堅辭不受。”
蘇遮輕聲道:"正因如此,此番真心相讓,他必不推辭。”
關羽聞言眉頭緊鎖,暗忖:這小子先是助保徐州,現又勸讓徐州,究竟意欲何爲?
劉備卻已會意,眼中精光一閃。
徐州雖富庶,卻如烈火烹油,令人難以把持。
劉備心知肚明,以他眼下區區關張二將、簡雍一文士、三千兵卒,如何守得住這四戰之地?
自接手徐州以來, 不斷。
曹操密信令他誅殺呂布,天子詔書又命他討伐袁術。
如今呂布虎視眈眈,近在咫尺,令人寢食難安。
防賊千日,終有一失。
若不能除之,不如拱手相讓。
如此方能暫避鋒芒,積蓄力量。
只是這代價,未免沉重。
但兵不血刃,總好過損兵折將。
劉備默然頷首。
關羽見狀,心中不悅。
大哥竟如此信任這蘇遮?
我等浴血奮戰才奪下的基業,豈能輕易送人?
呂布有勇無謀,何足爲懼?
他越想越惱,自顧自斟茶猛灌,面色陰沉。
劉備佯裝未見。
蘇遮亦不動聲色,拭去桌上水漬,爲劉備續茶:"主公可暫駐小沛,與呂布虛與委蛇。”
劉備暗贊:此子藏鋒不露,果然高明!
眼下若強攻呂布,必損兵折將。
屆時以殘兵守徐州,曹操、袁術虎視眈眈,難免重蹈 覆轍。
不如借呂布之勢,共御外敵。
有呂布在前抵擋,自己正好暗中發展。
蘇遮會心一笑:"論韜光養晦,在下不及主公。”
史上劉備最善扮豬吃虎,他豈會不知?
劉備仍有顧慮:"小沛地狹民寡,恐難成事。”
蘇遮道:"兩害相權取其輕。
車到山前必有路。”
言外之意,讓城實屬無奈。
但既已接下軍師之職,自當盡心竭力。
何況他來自後世,知曉天機,總不至於混得太差。
見蘇遮氣定神閒,劉備稍感寬慰。
關羽冷眼旁觀,暗忖:且看這軍師有何能耐,若存異心,定不輕饒!
二人正欲告辭,忽見張飛風風火火闖來。
"大哥二哥怎不喚我?二哥何時歸來的?"
劉備斜睨道:"屁股不疼了?"
關羽強忍笑意——三弟平日莽撞,此番總算吃了教訓。
"皮糙肉厚,不勞掛心。”張飛嬉笑着轉向蘇遮,"蘇兄弟,特來謝你求情之恩!"
廊下的蘇遮暗自叫苦。
前日險些喪命,昨日高燒方退,今早便接連應付三位。
這工作強度,比後世996更甚!
張飛已大剌剌坐下,將包裹往石桌一撂,牛飲般灌下三杯茶。
"昨夜若非你們及時趕回,俺這顆腦袋早被呂布摘了去!"說着便要行大禮。
蘇遮連忙攙扶:"將軍不必多禮。”
心中暗笑:這莽漢怕是沒挨過軍棍,區區皮肉傷也當大事。